時間隨著心情的變化時而漫長，時而快速，猶如過山車一般，一晃又幾個月過去，又到了四月，從案發到現在整整過去了一年零七個月，案子依然撲朔迷離，遙遙無期。李春苗因為生病被取保了。 　　“欣然，我嫂子今天出來哎！”劉金媛興奮地跑過來跟我報告這個好消息。 　　“真的啊，誰去接她？”這個消息無疑是令人興奮的。 　　“我、劉金桂，麗娜還有我嫂子的弟弟，馬上就走，估計中午就能回來。” 　　“那出來了還要再進去嗎？” 　　“不知道，她這次出來是因為肚子上長了個腫瘤，要去上海做手術，要不然不可能放她出來的。還不知道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，唉！”劉金媛唏噓不已。 　　“出來就好，是先來酒店還是直接回家？” 　　“肯定先去洗澡換衣服，然後到酒店來，吃過飯以後再回去吧。” 　　“那到時候你給我發消息，我就在店裡。” 　　“好！” 　　十二點不到，李春苗回來了，我站在酒店門口看到從車裡下來的那個女人，不僅瘦弱蒼老，還一副病懨懨的樣子。她的臉上布滿了色斑和皺紋，頭發花白隻用一個黑色的皮筋紮著。和我對視的時候，我鼻子一酸眼眶就紅了，這個女人和當初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反差太大了。想當初她是那麼光鮮亮麗，生機勃勃的樣子。 　　“舅媽，你怎麼這麼瘦啊！”我走上去輕輕地抱了李春苗一下，隻那麼一瞬間就鬆開了，覺得自己太矯情了，怎麼著也輪不到我來可憐她。 　　“嗬嗬，現在是瘦，很快就會胖的。”李春苗倒是情緒很穩定：“唉，讓你們跟著吃苦啦！你舅舅也沒想到會搞成現在這個局麵，本來還想帶大家掙錢的，唉。” 　　“哎呀，現在講這個乾什麼呢！都不想，回頭好好養身體，你人出來了比什麼都強，主會保佑你們的。”劉金桂虔誠地說道。 　　“好，我先去拿文件，等下還要去見律師，等我這兩天恢復好就喊你們來我家吃飯。到時候把你婆婆和小孩子一起帶來，”李春苗轉念一想：“哦，趙星辰還在上大學，那就把你女兒和你婆婆帶來。” 　　“好，那你先去忙。”我目送她消失在視線裡，返回店中久久不能平靜，思緒紛雜。 　　兩天後，劉金隆的別墅裡久違地熱鬧起來。劉金隆家所在的地塊已經被政府征用了，一大片空地上拆得隻剩下兩棟樓房亮著燈，正是劉金隆的房子，是這塊區域唯一沒有被拆的一戶。 　　飯桌上，李春苗坐在主位，左上方並排坐著劉金玉的丈夫錢勇和劉金媛的丈夫方俊、秦立軍和劉斌坐在對麵，客廳裡也擠得滿滿當當，劉斌的女兒正和星如還有秦立軍的三個小孩在玩，還有其他親戚和小孩，氣氛猶如過年，嘈雜熱鬧。廚房裡關麗娜和保姆正在炒菜，劉金桂、劉金榮進進出出地打著下手。趙家芳、秦立軍的老婆等等也插不上手隻好找一個地方坐著，一邊看小孩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寒暄著。 　　“嫂子，你不知道，村裡前前後後派人來談了好幾次，我們都講做不了主。”劉金桂站在廚房門口提高嗓門說道。 　　李春苗鼻子裡哼了一聲，大著嗓門說道：“那肯定啊！哪個都做不了主，隻有等劉金隆出來才能談。我前幾天才去找了他的律師，律師講現在不給強拆，現在不講別的，就希望這個案子政府能加快進度。” 　　“嫂子，無論如何，你出來了就是好事情啊，就是晚回來一步，老太太去世了，哥哥知不知道啊？”錢勇感慨萬千。 　　“唉，他應該後來聽講了，不過那也沒辦法，進了那裡麵身不由己啊。我家老太太就是太操心了啊，如果你們哥哥在家哪會出現這個情況呢？唉，他也急死了，主要是我們現在麵對的是政府，國家講你有罪，唉。”李春苗心裡很難過，倒不是對老人家的去世，她覺得自己既然出來了就要發揮足夠的作用，以往的人情世故肯定不能白白浪費了，可是她也知道跟國家站在對立麵不會有什麼好結果，情況比她料想的還要悲觀。 　　李春苗知道自己的取保對於這個家族來說意義非凡，所有人都覺得這個案子終於有了指望，她不能表現得無助，必須要撐起來，於是她話鋒一轉：“這幾天也托了不少關係，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。我既然出來了，肯定要想辦法的。隻是讓你們跟著吃苦了，唉！” 　　“現在講這個乾什麼呢，都是一家人啊！”眾人都附和著。 　　我看著他們推杯換盞，互訴衷腸，心中也抱著一些希望，但更多的是悲觀，腦海裡出現了《紅樓夢》裡賈府被抄家之後的畫麵，徒留茍延殘喘罷了。 　　這頓飯吃完李春苗就去上海了，一檢查發現是腸道裡有個巨大的腫瘤，好在發現及時是良性的，做完手術還要康復，再回家已經是三個月以後了，案子依然沒有進展。 　　這期間，我和其他家屬又去了幾次法院，還是得不到確切的答復，所有接待我們的人一直讓我們等法院通知，李春苗的取保根本無力改變案子的走向。 　　目前讓我更頭疼的是沒完沒了的信用卡賬單，家裡的開支沒有一項是能節省的——房貸、兩個孩子的學費、生活費、保險……每月都要絞盡腦汁，拆東墻補西墻，壓得我喘不了氣。但我寧願刷信用卡也不要再開口找親戚朋友們借錢，實在開不了口。 　　這一日，劉守業打電話給我，問我的店在哪裡，我給他發了定位，很快他就帶著他的老婆周巧珍來拜訪了。 　　“哎呀，開在這裡啊，我還以為在酒店大堂呢？”劉守業一邊把手裡的一小袋米放在吧臺上，一邊左看右看，周巧珍手上拿著一個文件袋跟在後麵。 　　“來了啊！”我迎了出去：“店太小了，來，坐這邊。” 　　“地方是不大，你怎麼不在正街上開呢，這離外麵有點遠啊。”周巧珍的語氣聽上去又關切又誠懇。 　　“臨時開的，好多年沒做生意了，先練練手，等趙家明回來再搬吧。”我不想解釋是因為沒有錢。 　　“噢，怎麼樣？趙家明什麼時候能回來？等他出來那天一定要通知我啊。我都想好了，到時候我們兄弟幾個一起去接他。”劉守業臉上堆滿了笑容，語氣豪情萬丈，仿佛趙家明不是在坐牢。 　　“還在等法院的消息，希望他早一點出來吧。”我看著劉守業滿臉的痘印加上這喜悅的表情，腦海裡出現了古惑仔出獄的江湖鏡頭，苦笑了一下。沒想到趙家明的苦難隻是這所謂兄弟表達情懷的一個插曲而已，這所謂的好兄弟從出事到現在也隻打了兩次電話，今天來也隻是為了保單回訪。 　　“今天來呢，主要是把你家姑娘的保單收據送過來，順便給你講一下我們這個重大疾病保險，我覺得真的蠻好的，生病了能拿一筆錢，不生病的話還可以養老，我們一家都買了。”周巧珍開始推銷。 　　“保費一年也不少吧？”我順嘴問道，現在哪來的錢去買保險。 　　“我來給你看看啊……”周巧珍拿出文件查閱起來：“因為你已經四十多了，所以保費會高一點，我們家守業買了保額三十萬的，一年要交一萬多，你要買的話買保額二十萬的就好了。” 　　“是蠻好的，就是我的卡還沒解凍。”我略顯尷尬地笑笑。 　　“噢，你別誤會啊，我就覺得現在買特別劃算。你可知道他們有個朋友啊，去年在我這裡買了這個保險，後麵就查出來得了癌癥，現在特別後悔就講買得太少了，我真的不是勉強你買啊。我自己是真的覺得這個保險值得買，不然我們全家也不會都買了。主要是這麼好的險種還有兩個月活動就結束了，現在買能打折，真的蠻可惜的。”周巧珍露出一副為我遺憾的表情。 　　“那就給我兒子買一份吧，我就算了。”見她說得這麼情真意切，我腦子一亂竟然答應了，想著反正給孩子多一份保障也是好的。 　　“那也好，我給你算一下，趙星辰兩千年出生的吧，那現在要交三千三一年。哎呀，現在有活動可以減免一年，找書苑www.zhaoshｕyuaｎ.cｏm 隻要交十九年就行了。真劃算，你也真應該買，對了，我們加一個微信吧，等我回公司我們簽電子的保單，到時候你把你兒子的證件發給我。” 　　“好。”加完微信我想起來還沒給他們做喝的：“我給你們做杯咖啡喝吧。” 　　“不用不用，我們馬上就走。”周巧珍是真的不想喝：“主要是我今天要跑好幾個地方，所以我們家守業才騎車送我過來的，我馬上就回公司了。”說完她就起身作勢要走。 　　“你們騎電動車來的啊，我還以為你們開車來的呢！” 　　“車子太大了，不好停車，我們就騎個電動車更方便，你忙吧，回頭我把保單給你送過來。” 　　我看著這夫妻倆親親熱熱地騎著車子走了，覺得胃又疼了，拿手按著才舒服一些。突然就想起早逝的母親，疑惑自己是不是也生了不好的病，不然為什麼總是頭疼，胃疼！我在心裡祈禱千萬不要生病，不然真是雪上加霜，這兩個孩子要怎麼辦？這個念頭在我心頭揮之不去，讓我更為煩惱。 　　隔了幾天，趙星辰的保單就送來了，周巧珍還是惋惜我沒有買，我雖然惋惜還是表示買不了，沒想到周巧珍卻主動要給我墊付，或許她實在不希望我錯過這麼好的保險。我事後回想起來總覺得自己過於沖動了，不過一想到隻是借錢，以後還了不就行了，總好過真生什麼不好的病給孩子帶來拖累。事後我和佳慧說起這件事情，佳慧的情緒極度氣憤，她覺得劉守業夫妻倆不厚道，這個時候還來推銷保險，我倒也沒往心裡去，人家畢竟代為墊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