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家明回來一個星期了，辦了新的身份證，買了新的手機，各種飯局一場接著一場。畢竟是在裡麵關了兩年的人，難免要有個適應的過程，他全程都在微笑，隻是這微笑裡透著謹慎和落寞，說起話來客套且拘謹。這一切我看在眼裡對他也不免又生了一點憐憫之心，可惜我被困在了過去，痛恨自己年少無知時瞎了眼選了一個賭鬼。如今牽絆眾多，巨額的債務要先解決，這種拆東墻補西墻的日子太煎熬了。 　　我將這兩年的開支寫了一個明細遞給趙家明：“這是家裡這兩年多的開支，我簡單地記了個帳，你看一下。” 　　趙家明接過去看了一眼，吃驚不已：“這麼多啊！” 　　“是啊，我算了一下有八十萬左右，你的罰金有一部分是大姐、二姐還有你嬸子她們湊的，剩下的我刷了信用卡。才出事的時候，蘇曼借了八萬，佳慧、宋有美和童謠一共借了七萬，律師費三萬，開店花了四萬，兒子的電腦、學費、生活費，還有女兒的學費。星如和你媽還經常生病，這兩年醫院也去了好多次。後來你的案子一拖再拖，我也不能總跟別人借，隻能刷信用卡。我那張被凍的卡上雖然還有十來萬，但有九萬是我奶奶養老的錢，到時候要還。你的手機費也一直沒有停，社保醫保也沒有停，還有，你的信用卡也有三萬多一直在還……”我說的時候語氣特別平靜，幾乎是麵無表情。 　　“我哪有那麼多信用卡要還？保險我不是讓你停掉嗎？我不需要。”趙家明說話的語氣跟劉金榮一樣冷，哪怕是在說平常的事情，給人聽起來就是很嚴肅，似乎在強調自己是對的。 　　“嗬嗬，有沒有你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嗎！保險才一千不到停了能解決什麼問題呢？”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一點，畢竟他才從非正常的環境裡出來。 　　“嗯，那，就等把一小附近的房子賣了還掉不就行了。”趙家明雖然也覺得多，表麵上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。 　　“賣一小的房子，那星如後麵上小學怎麼辦，附近那個學校太差了。” 　　“小學不都是差不多嘛，到哪裡不是上。就在那裡上不就行了。” 　　“環境、氛圍、教學都不好，我不想她在這裡上，就賣對麵的安置房吧。你去查一下房子有沒有解凍，我去中介看看房子現在什麼價格。”我的語氣堅定，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給他留。不知不覺中我的語氣跟趙家明越來越像，明明我是那麼厭惡這種冷冰冰的語氣。 　　“嗯。”趙家明欲言又止，他想反駁又底氣不足，隻好沉默。 　　我看著他，想想還是告訴他一些事情：“忘記跟你講個事情，劉守業在你出來前找過我，還說你出來的時候要帶一幫兄弟去接你，我沒通知他。曹睿，小海，小周都有打電話問過你的事情。” 　　“噢，劉守業找你乾什麼？” 　　“他老婆不是賣保險給我們嘛。”說完這句我突然想起之前借出去的十萬塊錢：“還有，小周不是因為開綠化公司問我們借過十萬塊嗎，那個錢還有嗎？” 　　“那個……沒有了。”趙家明低頭沒有看我，也沒有過多解釋，隻說了這一句話。他以為我會繼續追問，他沒想到我隻是看了他一眼就起身走出了房門。 　　“嗬嗬，我去看看星如。”我就猜到這筆錢也是拿去賭了，我早就該清醒了。 　　趙家明如釋重負地靠在床邊，又看了一眼賬單，嘆口氣丟在一邊，轉身拿起新買的手機刷起了抖音，聲音開得老大。 　　我帶上房門以後自嘲地輕哼了一聲，調整了一下呼吸去客廳找趙星如，趙星如正坐在沙發上看“海綿寶寶”，劉金榮坐在旁邊疊衣服。 　　“唉，這人是回來了啊，後麵怎麼辦啊？”劉金榮說道。 　　“什麼怎麼辦？他回來了，不能去找工作嗎？”我覺得莫名其妙。 　　劉金榮繼續哀嘆：“他什麼都不會，重體力又不能乾，能乾什麼呢？罰了那麼多錢，兩個小孩花錢的日子在後麵，唉！” 　　我氣不打一處來：“你就不要煩這個神了，一大把年紀了，把你身體搞搞好。他這麼大個人了，找份工作還是能找到的吧？實在不行他就是跑外賣一個月也能拿幾千塊，他兒子暑假都能跑外賣，難道他還不能跑嗎？” 　　“跑外賣多辛苦啊！你看星辰那時候跑了一個暑假就曬得那麼黑，唉！” 　　我好想發火，又覺著對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發火實在不應該，忍了又忍，把趙星如抱了起來，邊走邊說：“實在不行先去我的奶茶店練練手，看看能不能做起來再找地方搬。現在不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，欠的錢回頭房子賣了不就還了嘛，真的不需要你操這個心，想開一點。” 　　我一想到這兩年帶她去了好幾家醫院，醫生都說她有輕微抑鬱癥，我就很鬱悶，和這種低氣壓的人生活在一起我覺得自己也快抑鬱了。 　　我抱著趙星如回了房間，趙家明手機的聲音開到最大。我眉頭緊鎖語氣冰冷地提醒他把聲音開小一點：“你手機聲音能不能開小一點，星如每天八點半就要睡覺。還有，你媽一直失眠，帶她去了三四個醫院都查了，講她有輕微抑鬱癥，一直在吃安眠藥。大姐講也許等你回來了就好了，我看未必，不行的話你還是要帶她去復查一下。她每個月都要去醫院開慢性病的藥，我教她輸密碼她也不願意學，以後你開車帶她去吧。” 　　“好的，星如，來，爸爸抱一下。”趙家明把手機調到靜音，頓了一頓，伸手要去抱趙星如，趙星如不要他，這讓他很失望：“爸爸抱一下都不行嗎？過來，今天你睡爸爸這邊好不好。” 　　“不好，我要媽媽。“趙星如擋在我們中間摟著我撒嬌。 　　“媽媽是我的，以後你要睡自己的床。”趙家明很失望，故意長嘆了一口氣，覺得很別扭但也沒辦法。 　　“不是，媽媽是我的，你走開。”趙星如抱緊了我，這種狀況正合了我的心意，有了趙星如睡在中間，我就可以盡量減少和趙家明的接觸，不主動也不拒絕，趙星如是個很好的擋箭牌。 　　“唉！”趙家明哀嚎一聲，覺得自己很沒有麵子。 　　我想想還是要想點辦法，總不能不管他：“過幾天去姍姍店裡看看吧，她之前一直想跟我們合作，現在她自己開了個飯店，生意好像蠻不錯的，你去看看。” 　　趙家明十分排斥：“我去看什麼？我什麼都不會。” 　　“不會可以學啊，我說讓你去跑外賣，你媽說太辛苦了。現在家裡這個狀況你又不是不知道，我每個月還要還那麼多信用卡，”我努力壓製著自己的憤怒，安撫著自己，他畢竟才從裡麵放出來，需要時間調整：“你先去了解一下，看看有沒有什麼方向和機會啊。她熬的牛肉不錯，或許開個麵館也行。還有你也可以去找你那些朋友問問，或者開出租車，你以前不就想開出租車麼？” 　　“噢，好吧。”趙家明根本是一頭霧水，他還沒有做好重新出發的準備。 　　…… 　　這一日要到佳慧家聚餐，我抱著趙星如走在前麵，趙家明拎著一些水果跟在後麵，到了佳慧家樓下剛好有人進去，我們順勢跟著進去了。 　　“她家在十五樓啊？” 　　“對，乾媽家就在這個樓，我記得。”趙星如開心地說道。 　　“那你今天要喊人啊，乾媽還有薛大大，不，就喊乾爹乾媽。”我哄著趙星如，她是個慢熟的性子。 　　“我不想喊薛大大！” 　　“為什麼啊？” 　　“我害怕。” 　　“你明明不害怕，大大對你多好，記得要喊人。”我再三叮囑。 　　開門的是宋有美，她老公塗建國緊隨其後，他們臉上都帶著笑。 　　“喲，趙總，你終於回來了，哎呀，我感覺你精神還不錯嘛！”塗建國客氣地調侃道。 　　“嗬嗬，還好還好。”趙家明不好意思地笑起來。 　　佳慧和薛紹峰圍著圍裙從廚房裡迎了出來，臉上都洋溢著溫暖的笑：“來了啊，快進來坐。” 　　“星如，快喊我。”薛紹峰跟趙家明點了點頭開始逗趙星如。 　　此時的我心裡既溫暖又心酸，我心裡有兩個聲音在辯論著，一個聲音說：“你看，一家和和睦睦的多好啊！”另一個聲音說：“好什麼好，離開他才會幸福，不要被暫時的假象迷惑了。” 　　酒過三巡，我去廚房裡找佳慧，佳慧正在熱菜。 　　“還在燒什麼啊？都吃得差不多了。” 　　佳慧擦擦手，笑著看著我：“今天高興嘛，我把這個蝦再做一份，我看趙家明精神還不錯啊。” 　　“還好吧。” 　　“那他回來了，你把家裡的帳算給他聽了嗎，要讓他知道你的不容易。” 　　“我都算給他看了，就等案子判決之後賣房子了。” 　　佳慧接著問我：“那他可有什麼打算啊？” 　　我的心情頓時鬱悶起來：“哼，他能有什麼打算，我讓他去跑外賣，他媽講太苦了，找書苑 www.ｚｈaoshuyuan.com 嗬嗬，星辰都能跑他怎麼就不能跑？” 　　佳慧也挺無語的：“是啊，肯定要找個事情做啊，現在不像以前了，你要給點壓力給他，不要像以前一樣什麼都給他擔著。” 　　我覺得很委屈，怎麼好像他犯錯是因為我，想反駁又覺得時機不對，隻好回道：“我看他沒什麼想法。” 　　“那你有什麼打算啊，繼續開你這個奶茶店嗎？” 　　“我想換個地方開，也許回工大會好一點，可是現在已經不像以前了，都要招標才能進去，租金也貴，再看吧，前幾天去我妹店裡了，她說她店裡很忙想讓趙家明去幫忙。” 　　“趙家明又不會廚師去能乾什麼啊？” 　　“我妹說先在她店裡練練，手把手教他，按照步驟來不難，當然是給工資的。” 　　“那也不錯啊，先乾著啊，總比歇在家裡好啊。” 　　“他還想考慮考慮，可能沒信心吧！” 　　“讓他考慮清楚也好，”佳慧頓了一下，又問了一句：“那你們之間還好吧。” 　　我知道她問的是哪方麵：“還好，他才回來我暫時也不會有什麼想法。就那樣吧，好在星如睡在中間，要不然確實有點尷尬。” 　　“那怎麼行，要單獨讓她睡啊！畢竟還是夫妻，我還是勸你不要總想著離婚的事，看在小孩子的份上好好過日子。” 　　我待要回答，宋有美推門進來了，她酒已上頭：“兩個姐姐啊，你們還好了啊，快來喝酒。” 　　“來了，來了，好了。”佳慧把糖醋大蝦倒入盤中，我接過來端上桌，大家繼續喝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