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十六章 青春正在消亡的路上(1 / 1)

這個冬天真冷,大家都捂得嚴嚴實實的,田福軍一如往常地緊挨著宋有美,張勝偉和李美鳳也已經成為一對,他們旁若無人地在一起說說笑笑。我情緒低落地走到座位上,佳慧見我來了,從書包裡拿出一個烤山芋遞給我,山芋還是熱的。   “早上看到路邊有賣的,想起你喜歡吃,給你帶了一個。”   “太好了,還是熱的呢。”看到佳慧我馬上恢復到平常的狀態,覺得昨夜那些煩惱說出來也不會有任何改變。   “剛剛,張勝偉說準備在他家開舞會。”佳慧把之前聽到的消息告訴我。   “這馬上就要放假了,還要開舞會嗎?那你去不去?”我邊吃山芋邊問她。   “我不大想去,我又不會跳。”   “我也不會,不過我倒是想去看看,這山芋好甜啊,對了你那個筆名還沒取好嗎?”   “筆名啊,取是取好了,不過是別人給我取的。”   “叫什麼,誰給你取的?”   “清荷,”陳佳慧把名字寫在本子上,她的字工整圓潤。   “清荷,挺好的啊,哪個人啊?我認識嗎?”   “以後告訴你吧,現在還不是時候。”   “好吧,以後一定要告訴我啊。”我雖然好奇也沒有繼續追問,我了解佳慧的個性,能說肯定就說了。   午休時間,我和秀娟一起去食堂打了飯,回到寢室開開心心地一邊吃飯一邊瞎聊。   “哎,我們班張勝偉要在他家開舞會,你去不去啊?”我問秀娟。   “我不去了,我不會跳舞,再說跟你們班人也不熟。”   “好吧,唉,這麼快又要過年了。”   “是啊,鬆平六月初就要高考了,時間過得真快。”   我待要再說些什麼,就聽到有人在敲門,循聲望去,宿舍裡的人都在吃飯,是誰在敲門呢?隻聽那人又敲了幾下,靠近門口的李桂花把門打開了。門外站著一個穿著大紅色外套的矮個女生,我和秀娟定睛一看,有點眼熟,但就是想不起來。   “你找人嗎?找哪位?”我提高了嗓門問道。   “我找她,麻煩你們出去一下,我們有重要的事要談。”門外的女生伸出食指直直地指著秀娟,小小的個子,渾身卻散發著倔強的氣場。   所有人都看向秀娟,空氣似乎凝滯了,我突然就有點生氣:“有什麼事情你就說,憑什麼讓我們出去?”   “不方便!”矮個女生眼神堅定地說。   我覺得這個人太囂張了,氣不打一處來,站起身準備和她理論理論,秀娟拉住了我,她跟其他人請求讓她自己解決:“麻煩你們出去一下,我來跟她談。”  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和其他人都出去了,門隨即被秀娟關上了。   氣氛異常尷尬,秀娟示意紅衣女生坐下,紅衣女生選擇坐在了秀娟的對麵,兩人之間隔著一張課桌。   “徐秀娟你好,我叫馮艷,你可能不認識我,但我認識你。”馮艷的語氣突然變得哀怨起來。   “有什麼事你就直接說吧。”   “沈鬆平有沒有跟你說過我?”   秀娟心裡一驚,眼神閃爍,看了對麵女孩一眼,不慌不忙地回答道:“我哥沒有跟我說過你。”   “徐秀娟,你知道嗎,我喜歡沈鬆平很久了,我也跟他告白過,但他當時拒絕了我,說他暫時不想談戀愛,後來我問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,他也沒有正麵回答我。這麼長時間以來我一直在找那個他喜歡的人,我覺得,你,就是那個人!”馮艷越說越激動。   “你不要激動,我跟我哥隻是兄妹關係,再說你們很快就要高考了,不應該全力以赴學習嗎?”   “我知道,我知道,就是因為要高考了,我快沒有時間了,可是我愛他,我控製不住,每次看到你坐他的車去他家,每次看你用手摟著他的腰,我都很痛苦,你肯定也喜歡他對不對?”   “你真不要激動,我再說一遍他沒有說過喜歡我,我一直拿他當哥哥。”秀娟不可能承認這層關係,即使沈鬆平吻了她,但那個吻到底意味著什麼,她還不清楚,何況沈鬆平沒有給她任何承諾。   馮艷突然哭泣起來,她壓抑地哭著,雙手合十,很快眼含熱淚地看著秀娟:“你把他讓給我好不好,真的,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他,得不到他我太痛苦了。”   “你冷靜一下,這不是我讓不讓的問題,愛情不應該是兩情相悅的嗎?無論他有沒有喜歡的人,他如果不喜歡你,怎麼答應你呢?你說呢?”   “我知道,我知道,可是我是真的沒辦法,你幫我想想辦法吧!你幫我跟他說說好不好?”   秀娟覺得再說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,朝門口走去:“真的對不起,我幫不了你。”她準備隨時拉開門。   馮艷哀怨地停住了哭泣,站起身用手擦了擦眼淚,可憐兮兮地望著秀娟:“我不會放棄的。”說完她自己拉開門走了出去。   我在外麵已然等得不耐煩,擔心秀娟被欺負,正準備去推門,誰料門突然打開,哭的人竟然是紅衣女子,我疑惑地看著秀娟。   “怎麼了,她怎麼哭了?”   “唉,真是一個固執的人,我們出去說吧。”   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,我們往大操場走去,秀娟跟我簡單地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。   “什麼?要你把沈鬆平讓給她,她有沒有搞錯啊,他不知道你們是兄妹關係嗎?還是沈鬆平和她談過?”我其實很想問她關於和沈鬆平之間的關係,又問不出口。   “哪有!鬆平才不喜歡她,早就直接拒絕了她。”   “那你打算怎麼辦?”   “我也不知道,他們就快高考了,萬一被這個事情影響就不好了。”   “你要不要跟沈鬆平說一下?”   “我暫時不想說,不想讓他分心。”秀娟有一萬種不想說的理由,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怕沈鬆平為難,她迫切地希望他能考好,沈鬆平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高考。   天氣愈加寒冷,所有人都迫切地希望早點放假,舞會的事情也推遲了。離校前一天秀娟憂心忡忡地跟我約定了一個時間,她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再勸勸馮艷放棄沈鬆平。   “寒假你陪我去一趟馮艷家吧!我想再勸勸她。”   “啊?那你知道她家住哪裡啊?”   “聽說住在城南縣城裡,我有個同學就住那邊,到了那邊讓她幫我們打聽一下。”   “嗯,那你認得路吧!”   “認得,我去過我同學家,我實在太擔心了,希望能勸她以高考為重,不然我怕她影響鬆平高考。”   “好,騎自行車嗎?到時候我先去你家,你準備哪天去呢?”   “嗯,小年前兩天吧,臘月二十一那天你早一點來,路不短,我們還要找人。”   “好。”   新的一年又要開始了,對我來說,年已經不像過去的年了,隨著年齡的增長,年的快樂越來越少,那些甜蜜的回憶隻屬於過去,越長大似乎煩惱越多。臘月二十一早上六點多鐘,我騎著家裡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出發了,這輛車之前是孟輝的,他工作以後就很少騎了。天氣雖然冷,但已經立過春了,隻要不刮風也比年前要暖和多了。我一口氣騎到了秀娟家附近的鎮子邊,秀娟已經在車了。   “等了很久了吧,我盡量騎得快了。”   “還好,我也剛到沒多久,你吃早飯了嗎?”   “吃了,早上吃的湯飯,你呢?”   “我也吃了,走吧!”秀娟跨上自行車朝城南方向駛去,我趕忙跟上。   越往南去車輛越少,路顯得越來越寬,不知道騎了多久我們開始進入山路,路上隻有我們倆,偶爾會有輛卡車經過。山坡一個接著一個,一開始我們還可以有說有笑,隨著時間的推移,我們逐漸疲憊起來。騎了快兩個小時的時候,天又突然下起了蒙蒙細雨,秀娟內心焦急萬分,她有點迷失方向了,好在又騎了一會兒她找到了一個記憶中的岔口。   “好像就是從這個岔路下去,我同學家就在山裡邊的竹林裡。”   “你確定嗎?”我又累又煩躁,煩透了冬天下雨。   “應該是這條路,走吧。”   進入了岔路,沒想到越往裡去山路越發泥濘起來,山路上全是黃土,被雨水打濕之後形成黏稠的泥漿,自行車的輪胎很快就被泥漿裹住動彈不得,即使用棍子挑開沒推幾米又卡住了。我氣得隻想笑,秀娟趕路心切也顧不上安慰我,最後隻能把車扛起來過了那條路。就在我們灰心絕望之際,終於找到了秀娟的同學家,前方竹林深處果然有幾間灰瓦房。   此時已近中午,我們的頭發都已被打濕,鞋子和褲腿上滿是泥漿,又累又餓,秀娟上前一步在門口喊起了同學的名字。   “孫冬梅,孫冬梅……”   很快從屋中跑出一個個子高大的女孩,她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來客,頓了兩秒才反應過來:“秀娟,怎麼是你啊,你怎麼來了!快,快進來。”   “我和我同學在附近找人,沒找到,我想起來你家就住在附近,差一點就不認得路了。”   “是啊,好久不見了,來,先把鞋換了,褲子上的泥巴也要擦一擦,你看你們頭發都濕了。”孫冬梅很是熱情。   “我們自己來吧,你看你越來越漂亮了,對了,這是我同學孟欣然。”秀娟笑著客套起來。   我朝孫冬梅微笑地點了一下頭,簡單清洗一番進了堂屋,屋子裡很暖和,靠近門口的地方放了一個圓形的木火桶,周圍放了三個方凳,火桶可以同時容納好幾個人取暖。我和秀娟被安排進了火桶,孫冬梅拿起旁邊的舊棉被給我們蓋在腿上,又跑進廚房煮了紅糖生薑水端給我們。   “不要忙了,你也過來坐吧,我們真的好久未見了。”秀娟不想太麻煩她。   “是啊,初中畢業之後就沒見了。”孫冬梅過來的時候手裡又拿了一包瓜子,我們三人邊吃邊聊。   我其實從遠處就打量起這幾間屋子,雖然簡陋卻透著山野的氣息,竹林深處隱藏的幾間舊屋,完全符合武俠小說裡的情景,這要是自己的屋子就好了:“我好喜歡你家,像世外桃源一般。”   “我們山裡的房子都這樣,哪是什麼世外桃源啊。”孫冬梅客套地說。   “她啊,就是武俠小說看多了,哎,你家裡怎麼就你一個人啊?”秀娟想盡快進入正題。   “他們都去集鎮上趕集去了。”   “噢,幸虧找到你家,不然我們真不知道怎麼辦了。”秀娟想著怎麼跟她打聽馮艷。   孫冬梅直接提問了;“你們到底找什麼人啊?”   “我們找一個叫馮艷的人,也在我們學校念書,你有沒有聽說過她。”   “沒有聽說過這個人呢?要不吃過午飯你們再到集鎮上去問問吧。”孫冬梅見秀娟始終不說找這個人的原因也沒再細問。   我們很是無奈,隻好先在孫冬梅家吃了午飯,飯後天也晴了,為了早一點找到馮艷隻能匆匆又上路了。出了竹林,再騎了半個多小時,來到附近的集鎮,盲目地又找了一個多小時,仍然沒有打聽到,眼看著就三點了,現在如果不往回趕,天很快就黑了。   “估計是找不到了,怎麼辦?再找的話,天就黑了。”我一想到太晚回家會討罵就有點煩躁。   “唉,怪我,也沒問清楚具體的地址,算了,不找了,我們回去吧。”秀娟也很挫敗。   “或者等開學的時候你再找她談一談吧。”   “嗯,隻能這樣了,回去吧。”   好在回去的路上沒再下雨,我渾渾噩噩地沒有多想,覺著沒找到也無所謂,權當郊遊了。   “為什麼沈鬆平不能跟她說清楚呢?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啊,怎麼能勉強呢。”   “他早就拒絕她了,隻不過馮艷這個人太磨人了,鬆平說很長時間了,還讓程光去勸過她,她就是不放棄,你也看到那天她來找我的樣子,我主要擔心她影響鬆平的高考,整個寒假我一直特別擔心,想著早點勸勸她,對她對鬆平都是解脫。”   “嗯,你想得也對,今天沒找到,等開學找她談也是一樣的。”   “隻能這樣了。”   ……   過完年,寒假結束,新的學期又開始了,我後來好奇地問過一次。   “你去找她談了嗎?”   “找誰談?噢,我又不想找她談了。”   “為什麼啊?那你跟沈鬆平說了嗎?”   “沒有,你也不要跟他說,我覺得他們都已經是大人了,鬆平自己能處理好,我就不摻和了。”   “嗯,也是。”我問過之後也就忘記了這件事。   一切似乎起了變化,一切似乎又沒有多大變化,每個人都在各自的道路上前行,有些人能並肩走一段,有些人走著走著就分開了,誰也不能預知命運的走向。   沈鬆平開始沖刺高考,他自然也是聽說了一些事情,但他不以為意,對於毫不在意的人他自然不會浪費時間,於是在忙碌中這次桃色事件慢慢地淡了下去。我忙於學生會和班級的事情也很少有機會碰到沈鬆平,通常都是在他接秀娟的時候,互相打個招呼而已。   沈鬆平自那一次親吻秀娟之後,內心很是忐忑,他明白自己隻是被欲望驅使了,如今還是要把心思放在學業上,所以他對秀娟開始小心翼翼起來,每次秀娟去他家,他都借口看書讓她早早下樓休息,秀娟全當他是因為高考,也沒有多想。   時光如梭,高考開始了,又結束了,沈鬆平不出意外地落榜了。   暑假開始,母親給我找了一份包裝廠的臨時工,我一點也不排斥,直接就去上班了。秀娟的情況卻有著巨大的變化,她計劃著在畢業之後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,奈何生活中有太多的變數,那個她印象不深的初中同學王誌宏竟然上門提親了,她十分意外,第一時間就拒絕了。   “媽,我不想那麼早就結婚,幫我回了吧。”秀娟低聲下氣地求著母親。   “這門親事有什麼不好,他又是你同學,又喜歡你,小夥子長得周周正正的,家庭條件也不錯,還會一門修家電的手藝,到哪找這麼好條件的人。”徐母慢悠悠地說著,病懨懨的樣子十分可憐。   “媽,我還沒畢業呢,再說我真的不喜歡他。”   “又不是讓你現在就結婚,人家還不是看你長得不錯,才來求親嘛,結了婚有了小孩自然就喜歡了,我跟你大結婚前還不認識呢!”   “可現在和過去不一樣了,我想嫁給我自己喜歡的人。”   “你有喜歡的人,人家看得上你嗎?我們家就這個條件,哪能隨你挑。”   秀娟一時無言以對,她想說她喜歡的是沈鬆平,可是沈鬆平從來沒有給過她什麼承諾,甚至都沒有說過喜歡她,更不要談什麼未來了。怎麼辦?怎麼辦?她到底要怎麼辦?她恨不得馬上跑到沈鬆平麵前問問他,恨不得沈鬆平馬上給她一個明確的未來。   “媽,我不同意,你幫我回了吧。”秀娟說完回了房間,徐母嘆了口氣也沒喊她。   秀娟在房間裡輾轉反側,一夜難眠,第二天說是去打工直接去了沈鬆平家,其實她早就想去問問沈鬆平高考的結果。一路上思緒萬千,片刻未停地到了沈鬆平家,沈鬆平卻不在家。   “娟子來了啊,哎呀,你要早來一點就能碰到鬆平了。”沈母遺憾地說道。   “鬆平去哪兒了,他高考成績出來了吧!”   “唉,我也不清楚,他就講不讀了,這不前兩天有人介紹他去上班了。”   “上班?在哪上班?”秀娟沒想到沈鬆平這麼快就上班了。   “就在大菜市場邊上的金屬廠啊。他雖然不講,其實還是很難過的,等他回來你好好寬慰寬慰他。”   “好。”秀娟心情復雜地在這個家裡等著沈鬆平回來。   沈鬆平已經工作兩天了,成績出來的一瞬間,知道自己連大專都讀不了的時候他是絕望的,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,一度懊悔自己高中三年都乾了些什麼,白白浪費了那麼多時間。但生活總要繼續下去,而且他的個性也不允許他軟弱,理性讓他必須振作起來,於是托人找了這份金屬加工廠的工作。通過幾天的觀察他決定從工人做起,先把技術學起來,再看看有沒有其他發展,未來似乎有了一點方向。   下班之後,沈鬆平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,看到秀娟的一瞬間他有一點恍惚,曾經意氣風發的青春就這麼一去不復返了,他突然覺得高中的自己是多麼的幼稚,甚至這個妹妹認得都有點荒唐。一時間又覺得自己這麼想對秀娟不太公平,急忙給了她一個淡淡的微笑。   “今天怎麼來了,不是說要打工嗎?”   “嗯,我來看看你成績出來了沒有?”秀娟忐忑地看著他。   “唉,不太理想。好餓,飯好了吧。”沈鬆平朝廚房後麵看了一眼。   “飯早好了,就等你回來吃飯了。”   “先吃飯吧。”   一頓飯下來,沈鬆平似乎還是那個沈鬆平,他興致勃勃地談論著金屬廠的各種見聞,完全看不出一點挫敗的感覺。   “我們廠實力可不小,你們知道就那個銅絲就有多少道工藝嗎?而且很快就要跟一個大企業合作。”   “哥,那你一個月工資多少啊?”沈曉霞好奇地問。   “才去跟其他工人差不多,不過廠裡學歷高的人不多,我們領導知道我是普高學歷,特地找我談話了,他希望我能盡快掌握車間工作,有可能還要讓我出差。”   “那是領導重視你,你要好好乾。”沈父沈母很是欣慰地看著兒子。   秀娟一直將微笑掛在臉上,很少插話,除非有人問她才回答幾句,她心裡五味雜陳,沈鬆平剛剛進入社會工作,肯定有很多煩心的事情,她自己還有一年才畢業,一年以後誰又能知道會發生什麼呢?家裡肯定會繼續逼她接受提親,沈鬆平到底喜不喜歡自己呢?如果不喜歡,那晚發生的事情又算什麼呢?   吃完飯,沈鬆平說要去散散步,秀娟跟著一起去了。七月中旬雖然炎熱,太陽下山以後氣溫就降了下來,時不時地吹來一陣微風,帶來一絲涼爽。兩人並排走在鄉間小路上,路上行人不多,偶爾能碰到一兩個熟人,沈鬆平都點頭示意。秀娟一直在考慮是否告訴他自己被提親的事情,沈鬆平則想著廠裡的事情。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那片桃林,此時已是盛果時期。   “桃子又熟了,時間過得可真快啊!”沈鬆平想起了自己混沌的高中三年。   “是啊,我們認識都兩年多了,我和欣然在這邊看桃花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。”   “嗬嗬,我都已經畢業了!”   “鬆平,我……”秀娟覺得自己完全開不了口。   “怎麼了,家裡發生什麼事情了嗎?”   “也沒什麼,我初中有個同學真搞笑,前幾天居然托人來我家說媒了……”秀娟決定還是試探一下。   沈鬆平無疑是意外的,意外的是她還在讀書怎麼就有人來提親:“你還在上學,提什麼親啊?”   “是啊,我也這麼跟我媽說的,我讓她幫我回掉了。”   “太早了,即使結婚最起碼也要等畢業、工作一段時間之後,女孩子還是要學會獨立。”   “嗯。”秀娟不想再說話了,沈鬆平說的句句都在理,卻沒有一句是她想聽的。   散步結束,秀娟推說累了早早地休息了,躺在床上越想越難過,眼淚不爭氣地從眼角滑落,她多麼希望沈鬆平能像以前那樣輕輕地抱著她,告訴她別怕還有他,可惜他似乎忘了曾經的那個吻,難道僅僅是自己的一廂情願,還是他對她已經變了……胡思亂想到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,第二天起得就比較晚,那時沈鬆平已經上班去了,她無助又失望,匆匆吃了幾口早飯就說還要回去打工,告別了乾爹乾娘。   路上的風景依舊,隻是此時的她根本無心欣賞,她不想回家,現在唯一能聽她傾訴的隻有我了。我剛好在家休息,見秀娟來了格外開心,我們有說有笑地聊著,這時我才知道沈鬆平落榜了。   “我才從鬆平家過來,他落榜了。”   “不會吧!那他以後怎麼辦?復讀嗎?”   “他不會復讀了,他現在在一個金屬加工廠上班,就在電影院旁邊。”   “唉,我還以為他肯定能考得上呢。”   “是啊,我也以為他能考上,唉!”   “不過,我覺得他能力那麼強,到哪都可以的。”   “唉,我現在真的好煩!”秀娟情緒低落地訴說著。   “怎麼了?”   “前幾天我一個初中同學來我家提親了,我爸媽非要我同意……”   “提親?你還沒畢業呢?”我眼睛瞪得老大,難以置信。   “我也是這麼說的,我說不同意,可我媽非要我答應。”   “那你跟沈鬆平說了嗎?”   “說了,他的反應跟你一樣。”秀娟眼中滿是悲傷,我沒有讀懂,以為她的悲傷隻是不想早結婚,卻不知她其實是傷心沈鬆平的反應。   “這個事情還要你自己去堅持,現在又不是封建社會,你不願意他們還能逼你?”   “你不知道……我一直覺得虧欠我媽,你也看到她的身體,每次她用那雙無辜可憐的眼睛看著我的時候,我就不忍心。”   “那也不能拿你的終身大事開玩笑啊?要報恩你可以有其他的方法啊!”   “嗯,我也是這麼想的。”   “反正,我以後要嫁人一定要嫁自己喜歡的,誰也不能勉強我。”我說得那樣的自信,讓秀娟好不羨慕。   “欣然,你真幸福,什麼都可以自己做主,不像我……”她嘆了口氣,說不下去了。   “哎呀,我們都可以啊,幸福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裡,你一定要堅持。你最近找到工作了嗎?我媽給我找了個臨時工,包裝廢舊材料什麼的,就在家門口。”   “那挺好的,我也打了幾天臨時工,多多少少能掙點生活費。”   “我覺得臨時工沒什麼意思,我想做點小生意,等拿到工錢我就有本錢了,到時候我就去批發明星畫來賣。”   “做生意?賣明星畫?欣然,你膽子可真大,我可沒那個膽子。”   “這有什麼,一不偷二不搶的,之前我們學校門口不就有人賣嘛。”   “真好,欣然,看到你就覺得活著好有希望,我都不那麼悲觀了。”   “不要悲觀,我們還這麼年輕,條條大路通羅馬嘛。”我用樂觀的情緒鼓舞著秀娟。   ……   秀娟沒有留在我家吃中飯,她也感覺母親不喜歡她,推說還有事情要做就告辭了,和我訴說之後她的心情平復了許多,隻能自己勸慰自己。   命運是存在的嗎?還是根本就沒有什麼命運,一切都源於每個人的選擇,所有人的選擇造就了無數不盡相同的結果,或悲或喜或積極或頹廢或平淡或坎坷……   秀娟走後,我十分感慨,同時有件事情倒是確定了:沈鬆平和秀娟應該隻是兄妹關係,不是傳說中的情侶關係。   打了幾天臨時工,我吃過中飯又跑去找佳慧玩,經過省道路口那家新房子時,看到進進出出有好些大學生模樣的人,我猜想應該是租住在這家的大學生。到了佳慧家,佳慧父母都在午休,我們兩個鬼鬼祟祟地推車出去了。   “去哪兒呀?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。”我好奇地問。   “邊走邊說。”佳慧笑得很開心。   出了村子,走上一條田間土路,不久看到一片茂盛的荷塘,荷葉在風中起舞,我打了一張荷葉戴在頭上。   “佳慧,你要不要。”   “不要,好傻。”   “哪裡傻了,曬死了啊!這是去哪兒啊,再往前就到工大院墻了。”   佳慧看著我鼓足了勇氣說:“帶你去見一個重要的人,就在前麵村子裡。”   “誰啊?我見過嗎?”   “你見過,而且我的筆名就是他幫我起的,你可記得有一年來我家租房的那個大學生?”   “租房,大學生,我不記得了,噢!有個穿紅色衣服的,對嗎?”我隱約有點印象,因為把紅色衣服穿得好看的男生不多。   “嗯。”佳慧明顯害羞了:“他在我家住了半學期就搬走了,還有,他認我做他妹妹了!”   “妹妹?哎呀你們都有哥哥了,我也好想有個哥哥啊。不是,他為什麼搬走了啊?”我簡直太好奇了。   “我爸媽讓他搬的,他們不希望我跟他來往。”   “為什麼?他可是大學生啊。”   “我爸媽看出來他喜歡我,但覺得他是外地的,他們不同意。”佳慧難過地嘆口氣:“所以他就認我做妹妹了。”   “不是,外地的為什麼不同意啊,搞不懂。”   “我父母是老觀念的人,怕我以後嫁到外地,他們說我是老大,而且嫌他家條件不好。”   “唉,他們肯定是舍不得你!對了,你知道嗎?前幾天秀娟來找我了,她帶了兩個壞消息,一個是沈鬆平沒考上大學,一個就是有人到她家提親去了。”   “提親?那沈鬆平不是和她在談嗎?”   “好像不是,她說她告訴沈鬆平了,沈鬆平隻是說太早了,還沒畢業什麼的,這是不是表明他們不是戀愛關係?”   “是嗎?搞不懂他們,我聽別人講他們就是在談啊,秀娟從來沒跟你提過嗎?”   “沒有,是我太遲鈍了嗎?但是如果他們在談,有人給秀娟提親,沈鬆平應該去提親才對啊!我還是覺得他們沒談過。”   “你啊,就是太單純。”   我傻嗬嗬地笑了,不想隨意去揣測別人的心思,無論是友情、親情我都采取順其自然的態度,找書苑 www.zhaoshuyuan.com沒有患得患失,沒有高看低看,這時候的我無疑是幸福的。   我們先到工大某個教學樓下等,離約定的時間還未到,遠遠地就看到一個高挑英俊的男同學朝我們快步走來,他臉上是難掩的喜悅,他朝我們擺了擺手。   “來了啊。”他明顯有一些緊張。   “這個就是我跟你說過的,我同學孟欣然,欣然,這是夏誌清。”   “你好。”我也很開心,不過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,隻好傻乎乎地笑著。   “我們到我住的地方去坐坐吧。”夏誌清提議。   夏誌清就住在工大西邊的村子裡,這裡住著很多大學生,住宿條件都差不多,常常兩到三個人合租一間屋子。室內看上去還算整潔,兩張床、兩張書桌,床上桌上都擺了好多書。   “進來坐吧,我同屋的同學回家了。”   “你放暑假怎麼不回家啊?”我順嘴問了一句。   “我過幾天才走,學校有個課題還沒結束,你們先坐,我去取個東西。”夏誌清局促地朝屋外走去。   “你來過嗎?”我悄悄地問佳慧。   “來過,不過進來坐還是第一次。”   “難怪,我覺得他有點緊張。”   “你覺得他人怎麼樣?”   “挺好的啊!”我打趣地說。   佳慧笑了,雖然父母不同意,但我們都還在上學,暫時還想不到以後,以後再說吧。   過了十幾分鐘夏誌清抱了一個大西瓜回來了,我們開心地吃著西瓜,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著,夏日的時光就這樣流逝得飛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