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十九章 逃避與無處可逃(1 / 1)

最後一學期終於來了,文化課結束後還要準備實習,我迫切地想要離開學校,於是和秀娟商量著搬到外麵去住。   “秀娟,我在電影院旁邊的村子裡看了一間房子,在一個山坡上,風景還行,你要不要去看看。”   “你覺得好就行,不過,我,我哪有錢啊。”秀娟很沮喪。   “是我要住的,錢我出,我之前打工存了一點,租了房子我再去擺個地攤賣點明星畫,應該能掙一點,實習結束了我們再找工作。”   “好,我們能找什麼工作呢?唉!”秀娟對未來充滿了無奈。   “車到山前必有路,或者你跟沈鬆平說說看,看看他那邊有沒有什麼機會?”   “他……我今年沒有去他家過年了!”秀娟有些悲傷地看著我。   “怎麼了,你乾娘不是很喜歡你的嗎?”   “怎麼說呢,自從聽說王誌宏給我提親之後,我覺得我們之間就好像突然客氣起來,沒有了以前的感覺。”   “應該不會的,那王誌宏今年又去你家拜年了?”   “嗯,我爸媽都已經認定他了,他其實人真不錯,可我,唉!”   “那你怎麼辦?”   “我也不知道,先畢業找工作吧。”   “隻好先這樣了。”我全然沒有了之前的沖動,什麼一起出去打工之類,經歷了一次死亡我已經不敢輕易插手別人的人生。   佳慧不太放心我去外麵住,勸又勸不了我,隻好陪我去看房子。   “你真要租啊,你媽同意嗎?”佳慧更擔心我的安全。   “不跟我媽說,就讓她以為我還在住校好了,而且我跟秀娟一起住,安全得很。”   “有她一起還行,還好這房子是我初中同學家的,安全上沒有問題。”佳慧覺得讓我遠離學校或許會好一些。   “嗯,放心,沒事的。對了,你爸媽給你介紹的那個人怎麼樣了?”   “怎麼說起這個了,才接觸時間不長,我根本不想相這個親。”   “唉,秀娟也被她爸媽逼得很緊,非要她接受王誌宏。”   “那她跟沈鬆平呢?”   “他們應該不是戀愛關係,她說今年就沒去沈鬆平家過年了,我覺得他們應該就是兄妹關係。”   “也許吧,我也搞不懂他們了。”佳慧無力關心秀娟的事情,她自己的煩惱也很多。   “嗯,夏誌清是今年畢業吧?”   “嗯,他已經在實習了,有時候會回來,他說如果回來的話會提前寫信給我,到時候我們去找他。”   房子的事情談好了,挑了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,我和秀娟買了一桶白色塗料把墻刷了,房東給了一張舊床,一張桌子兩個凳子,之後我們就開始了外宿的生活。有時候下午沒有課,我就去附近的學校擺地攤,賣明星畫,五毛進一塊賣,斷斷續續地掙了一百多塊,後麵兩個月的房租有了著落。   傍晚站在山坡上隱隱約約能看到火葬場的那座山,我刻意忽視了,所有人都沒有再提那件事,我也必須學會漠視一些事情,隻是自那以後我不怎麼看書了,我對書的熱情突然就停滯了,隻偶爾看一看武俠小說,我刻意地割舍了一部分的自我。   我們租的屋子隔壁住了一個工大的學生,這個學生似乎愛慕著秀娟,有一天秀娟拿了一幅素描回來,說是隔壁學生幫她畫的,我很驚喜,也想要一幅。當我天真地讓秀娟去說,得到的答案是拒絕的,那個學生平時也對我愛答不理的,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也會有人莫名地討厭我,我第一次感受到學校和社會的差別,但我也不甚在意,轉頭就忘了。   這中間,沈鬆平一次沒來過,倒是王誌宏和佳慧的相親對象來過幾次,我再見到王誌宏的時候已經沒有多少抵觸情緒了,畢竟這是秀娟自己的事情,而且這個人長著一副好好先生的麵孔,見誰都樂嗬嗬的,像個好人。   佳慧相親的對象是一個一米八幾的大高個,濃眉大眼,長相帥氣,尤其騎輛摩托車更顯精神,互通姓名之後才知道是附近村子的,姓薛名紹峰。臨近畢業大家都沒有什麼心思學習,大部分人已經對這個中專文憑不抱任何希望,學校還在做最後的掙紮,找了一個南方的工廠來學校招工,可笑的是他們采取的類似於“選美”的形式,最後選了三個漂亮的女孩子,佳慧位列其中,當然沒有人敢去,這下大家徹底對安排就業放棄了奢望。   四月一過,學校安排大家實習,我和宋有美被安排在一家電表廠實習,佳慧和秀娟被安排在另一家儀表廠實習,實習的工種都是流水線工人,我覺得特別沒有意思,但又無可奈何。   六月初夏誌清回學校了,他回學校拍畢業照,佳慧約了我去找他玩,天氣很熱,我們穿梭在空曠的校園裡,追逐嬉鬧,還拍了很多照片。呼吸著大學校園的空氣,我第一次後悔自己沒有好好讀書。佳慧的心情也很是矛盾,看著眼前的夏誌清她無法割舍,又無法拋棄家族的責任,隻能在一切都未成定論之前,珍惜最後相處的時光。晚飯的時候夏誌清帶著我們去了同學的出租屋,大家開開心心地吃著喝著,之後又打起了撲克,我不怎麼會,幾個大學生耐心地教我,我沒心沒肺地玩得挺開心……   夏日很快就要過去了,實習也接近尾聲,等拍完畢業照大家就要各奔東西了,此時秀娟是最焦急的那個人,工作沒有著落沒有收入她就更沒辦法拒絕王誌宏。   “欣然,我不能再在這裡等了,我還是先去汽水廠上班了,好歹一個月還有幾百塊收入。”   “你跟沈鬆平說過了嗎?他不就在前麵的金屬廠裡嗎!”   “說也沒用,他自己也很忙。”   “唉,能先去汽水廠也好,你今天就走嗎?”   “收拾好就走,那你月底實習結束準備怎麼辦啊?”   “我也不知道,或許去人力市場再找找吧。”   秀娟將事先收好的行李放在自行車後座上,一步三回頭地走了,我站在門口目送她,直到她消失在樹影裡。回到屋內,看著這間簡陋的屋子,孤單迷茫的感覺瞬間包圍了我,十八歲的年紀是不是都是這般迷茫呢?   秀娟騎著車經過金屬廠門口的時候,躊躇了半天還是讓門衛喊了沈鬆平出來,沈鬆平見她帶著行李知道她要回去了。   “回家嗎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畢業證書拿了嗎?”   “還沒有,八月份過來拍完畢業照之後再拿。”   “工作找得怎麼樣了?”   “我大哥給我找了一家汽水廠先乾著。”   “先乾著吧,你們這個專業想找對口的,沒有關係肯定不行。”   “嗯。”   “孟欣然呢,不是講你們租了一個房子嗎?”   “房子月底就要退了,因為她實習也要到月底。”   “噢,時間過得真快,一轉眼你們也畢業了。”   “是啊,時間過得太快了。”秀娟看了一下他的眼睛又快速轉開了視線:“那我走了啊!”   “嗯,你路上騎慢一點,如果有事就過來找我。”   “好,走了。”   秀娟笑著又看了他一眼,轉頭騎上車走了,他們之間什麼時候這麼普通和客套了?這一走是否就表示從此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?淚水順著她的臉頰默默地流下來,她沒有回頭,徑直騎走了。   沈鬆平看著秀娟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,打起精神轉身走了。   七月的最後一天,我結束了實習,打包好本就不多的行李離開了出租屋,高中生活徹底結束了。即將來臨的社會生活會是怎樣的,我想象不到。不過我沒有多恐慌,畢竟還有父母可以依靠。騎著車子還沒有到金屬廠的時候,遠遠地就看見那個既熟悉又許久未見的人站在門口,並且正沖我微笑著。   “回家?”沈鬆平笑著看著我,一如當初我們剛見麵的模樣。   “嗯,你站門口乾什麼?等人嗎?”我好奇的問。   “下班啊!”   “這麼巧!”   沈鬆平依然在笑,眼睛始終看著我:“好久不見,你過得怎麼樣?”   “還好啊,剛畢業準備找工作呢!”   “有沒有什麼方向?”   “沒有,我本來就不喜歡會計,學得又不太好,隻能邊找邊看了。”   “嗯,不著急,慢慢來。”   “嗯,那我就先回家了啊,我媽讓我早點回去吃飯。”我想早一點回去吃飯。   沈鬆平卻想再聊幾句,見我渾然不知也沒強求,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給我:“我也要回家了,這是我廠裡的電話,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,工作日白天可以打給我。”   “好,那我先走來,拜拜。”   “再見。”   我頭也不回地走了,沈鬆平站在原地苦笑,笑我依然那麼遲鈍。   我回到家把行李往床上一丟,跑進廚房,母親站在灶前,油鍋正熱,青菜倒進去瞬間刺啦作響。   “媽,我回來了,晚上吃什麼。”   “不就平常吃的那幾樣,你要想吃別的,那就買點鹵菜好了。”   “真的啊,那我要吃紅皮鴨子,給我錢。”我撒起嬌來。   母親從口袋裡掏出十塊錢叮囑我:“斬後腿,少斬一點。”   “噢,那我再買瓶汽水。”   “是的,是的,快去吧。”母親慈愛地看著我。   我拿著錢悠哉悠哉地往大馬路上走去,走到一半頂頭碰到了孟輝,經過兩年的時光,他完全變了一張麵孔,個子長到近一米八,原來圓潤乖巧的臉龐變成一個粗獷跋扈的麵相,走起路來一副不可一世的氣場。   “喲,高才生回來了,到哪去啊?”孟輝已然變得粗俗起來。   “斬鴨子。”我隻回了這一句就沒再理睬他。   “給我帶瓶啤酒。”   “自己買。”我壓根不想睬他。   我覺得孟輝現在的形象和地痞流氓沒兩樣,很有點看不上他,孟輝也無所謂。斬完鴨子我又喝了一瓶汽水,想想還是拿了一瓶啤酒,回到家菜已上桌,父親也從地裡回來了,一家人好久沒有聚齊了。   “爸,啤酒。”我把酒推到父親跟前,孟輝一把搶過去先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給父親倒了一杯,父親看著也沒說什麼,拿起酒杯就喝了一口。找書苑 www.zhaoshuyuan.com   “畢業了,證書拿了嗎?”父親關切地問我。   “還沒有,通知八月八號去照畢業照的時候拿。”   “學校對你們的工作有什麼安排?”父親又問。   “沒有,實習的電子廠不要人,等拿到證書以後我就去勞務市場看看。”   “找工作重要,也要注意安全,當選被人家騙。”母親苦口婆心地囑咐著。   “哎呀,媽,我都已經虛十九歲了,又不是小孩子。”我心生不悅,覺得母親就是小看了自己。   “唉,我還不是擔心你們嗎!”母親深深地嘆口氣。   “嘖,一瓶啤酒不夠嘛,媽,給我錢,我再去買幾瓶。”孟輝厚顏無恥地伸著手。   “我前幾天才給你五十塊錢都沒有了啊?”母親很是詫異。   “我給駕訓老師買香煙了,大家都送我不能不送吧。”   “唉,學個駕訓還要送禮,到哪搞那麼多錢啊?你真要省著點用。”母親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二十塊錢給了孟輝,孟輝起身去買啤酒,不一會兒就抱了一捆啤酒回來了。   “買這麼多乾什麼?”母親很是無奈。   “慢慢喝啊,喝完瓶子還能一個退五毛,來,爸,喝。”孟輝老道地端起杯子一飲而盡。   父親看了孟輝一眼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放下了,我看著這兩個男人喝酒心裡極度不悅。   “少喝一點,真不知道這啤酒有什麼好喝的,苦嚶嚶的……”我們都已經習慣了母親的嘮叨,各自吃著喝著,這個家沒有人懂得體諒她,母親也早已經習以為常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