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 畢業了(1 / 1)

八月八號這天,會統一班和二班一起拍了畢業照、領了畢業證,一點也沒有什麼離別的感傷,散了就散了。秀娟、我、佳慧還有宋有美站在一起聊了幾句,大家都對未來十分迷茫。   “汽水廠工作還好吧?”我問秀娟。   “就那樣吧,天氣一冷估計就不行了,你們呢?”   “我在工大校辦工廠捆啤酒瓶,跟你差不多,宋有美呢?”陳佳慧看向宋有美。   “我啊,在我爸他們加油站。”   “你們都有工作了,就我還沒有,回頭我一定要去勞務市場看看了,搞不好我就到外地去了,來來來,把你們家地址寫給我,到時候我給你們寫信。”我故作輕鬆地笑起來。   “你好好地吧,還到外地打工!”佳慧覺著我想得太簡單了。   ……   我們說說笑笑,互相交換了通信地址,就各自回家了。接下來連著十來天我都沒有找到工作,父母忙於工作和農活也管不了我,我猶如一隻無頭蒼蠅一般到處碰壁。終於有一天一家外地的酒店招人,我應聘上了收銀員,包吃包住一個月五百塊,我興奮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父母。   “海津,在哪兒?遠不遠?”   “就在BJ邊上。”   “還是別去了,不要給人騙,那麼遠也不安全啊?”母親更多的是擔心。   父親自然也不肯輕易讓我離家太遠:“通過什麼渠道去啊?要是個人帶你去肯定不行。”   “正規機構,商會招聘的,我是收銀員,一個月包吃包住五百,這還有正規的公章呢。”   “嗯,就是太遠了!回頭你帶我去一趟商會。”父親看了看商會的公章,感覺不像是假的,但還是有些擔心。   “嗯,我又不是不回來了,乾一段時間我就回來。”   父親為了我的安全,在求證了商會的真實性之後,終究還是同意我去了。我沉浸在遠行的憧憬中,先去找了佳慧跟她講了這個好消息,佳慧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。   “你真的要去,好遠啊!你爸媽同意了?”   “一開始是不同意,可是我想去啊,我都成年了,我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主。”   “你膽子太大了,我真佩服你,你爸媽肯定不放心。”   “嗯,我爸去商會看過了才同意我去的。我其實就想出去看一看,開闊一下眼界,聽說那邊還有大海呢!到時候給你帶點海裡的沙子回來。”   “你走了,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了?”佳慧難過的說。   “哎呀,又不是不回來,我會給你寫信的。”   ……   告別佳慧之後我又去了秀娟家,在我心裡她和佳慧是同等重要的朋友,我們共同經歷了那麼多,我很珍惜和她們之間的友情。吃過晚飯,秀娟說要去廠裡一趟,我騎車帶著秀娟,上堤壩的時候我們一邊推車一邊聊著。   “你哪天去海津啊?”   “月底就走,商會那邊還要交一些材料。我幫你也問了,她們說人已經招滿了,不過還有下一批,到時候……”   “我就算了,我父母不會同意我去的。”秀娟懦弱地低聲說道。   “你就不能為你自己想一想嗎?你們一個個都不敢違背父母,連結婚都要和不喜歡的人結,我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這樣?”我著急地喊起來。   “我也想像你一樣,隻要自己想要的,但,你沒有生活在我的家庭,你不了解那種壓抑的感覺。”   “所以才要爭取啊,我的命運我做主,你的命運你也可以自己做主啊?”   “唉,你不是我!還是不爭論這個了。欣然,汽水廠就在前麵,我們廠裡的司機說找我有事,我去看看。”   “晚上找你有什麼事?”   “不知道,等下你就在附近別走。”   “好,那你要注意安全!”   到了汽水廠門口,我坐在一家露天小飯店門口的凳子上,目送秀娟過了馬路,我的視線始終在秀娟身上,“做賊心虛”地從一個凳子移到另一個凳子,生怕被發現,好笑的樣子讓人誤以為我是來捉奸的。   秀娟在一輛冷藏貨車邊上停下來,同時從車上下來一個年輕男子,太遠了看不清長相,昏黃的路燈下隱約感覺他在笑,兩個人說了幾句話秀娟突然上了那輛車,車子立刻發動了,接著揚長而去。我一時心裡恐慌起來,連忙站起來想要追上去,奈何車子早沒了蹤影,隻留下我一臉錯愕地站在那裡,旁邊的人突然來了句:“哎喲,走了,沒抓到啊。”我哪有心思開玩笑,我心急如焚,追又追不上,走又不敢走,隻好待在原地轉悠,過了兩個小時,那輛貨車終於開回來了,秀娟從車上下來,跟車上的人擺了擺手,那車終於開走了,秀娟小跑著過了馬路。   “等急死了吧!”   “沒事吧,你怎麼上了他的車呢?”   “唉,別提了,他讓我上車說要跟我說幾句話,誰知道上去他就把車開起來了,我問他去哪裡,他說送個貨就回來,哪知道送那麼遠。”   “那他跟你說什麼了?”   “唉,無非就說些什麼喜歡我很久了,想讓我做他女朋友。”   “那你怎麼說?”   “實話實說,我說我已經定親了。”   “那你喜歡他嗎?”   秀娟搖搖頭:“這些小青年都差不多,身上都有點玩世不恭的樣子,我才不喜歡。”   “急死我了,你以後一定要注意,萬一他要是個壞人呢。”   “嗯,我知道了,走吧,不早了。”   走到鎮子中央,秀娟停住了,她用手一指:“你看,左邊最後一間房子就是王誌宏的家。”   我順著方向看過去:“離你家這麼近,難怪你媽非要你同意。”   “一想到這就是我的歸宿,我真的很不甘心,但一看到我媽我就沒有辦法,我不是她親生的,他們養了我十九年,當是回報這養育之恩吧。”   “可你不喜歡他啊,你可以換別的回報他們啊。”   “我媽說她就認定了王誌宏,再說我現在哪有能力,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沒有……哎呀,不說了,說得讓人難受,欣然,你出去以後一定好好乾,也許以後我會投靠你呢。”   “嗯,你也別太難過了,我們還年輕呢。”   我們充滿感傷地走回了家,又聊了很久才睡去,第二天我去商會交了材料,回家準備好行李,就等著月底告別家人坐上火車去海津了,走之前我想想還要跟哪些人告別,一翻翻到了那顆放在盒子裡的白色石頭,那塊心形的石頭,我差一點忘記了這塊石頭,當時自己隨手就放在抽屜裡了。我看著這塊石頭,突然就懷念起剛認識沈鬆平的時候,那時候我們是多麼的無憂無慮啊。是啊,還是跟他道個別吧,家裡還沒有裝電話,要不去他廠裡找他吧,反正也不遠,這麼想著我起身換好鞋子,跟母親打了個招呼就出去了。   路過菜田,路過荷塘,上了省道,沿途熟悉的街景沒有多大變化,路上大貨車倒變多了,而且越接近金屬廠越發嘈雜起來,我小心翼翼地躲閃著來往的自行車和行人,到了廠門口,遲疑了一下跟門衛說找人,門衛打量了我一下,笑嗬嗬地就往裡麵去了。   “沈鬆平,有人找。”   “找我,什麼人?”   “又是一個小姑娘,混得不錯啊,三天兩頭有姑娘來找你啊。”   “嗬嗬,別開玩笑了,我去看看。”   沈鬆平急匆匆地走了出去,遠遠地看見我低著頭斜坐在車後座上,不知道在看什麼:“在看什麼?”   “啊,嚇我一跳,地上有好多螞蟻,好像要下雨了。”   沈鬆平笑著看著我,除了那一次廠門口的偶遇,我們真的好久未見了。   “你怎麼來了,路過?”   “專門來找你的,我來跟你道別的。”   “道別?”沈鬆平心裡翻騰著,有點不知所措。   “嗯,我找到工作了,不過是去海津,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,所以過來跟你打個招呼。”   “什麼時候走?”   “月底,坐火車去。”   “海津那麼遠,你一個人去?你家裡人知道嗎?”   “嗯,知道的,能去遠方看看我還是很開心的,我一直就想出去看看啊。”   沈鬆平不知道要說什麼了,讓我不要去嗎?他憑什麼呢?是啊,他不可能阻止我,看來我們終究還是沒有緣分吧。認識三年多了,在我的世界裡他似乎隻是一個過客,這麼想著沈鬆平苦笑了一下。   “出去看看也好,離月底還有段時間,那你過幾天有空嗎?”   “有空啊,乾嗎?”   “過幾天我有個同學結婚,你跟我一起去吧。”   “好啊,反正在家也挺無聊的。”我對沈鬆平是100%的信任,和他在一起的確很有意思。   “那大後天早上九點鐘你來廠門口等我。”   “好。”我太開心了:“那我先回去了。”   “嗯,後天見。”   沈鬆平目送我遠去的背影,心裡五味雜陳,我卻沒有多想,我對沈鬆平更多的是尊敬和欣賞,他身邊那麼多追求者,我壓根不會想到他會對我有什麼想法,在我心裡他僅僅是秀娟的兄長,一個有能力的人。   約定的時間到了,我興沖沖地趕到金屬廠門口,沈鬆平已經等在那裡,他好像沒有騎車。   “咦,你自行車呢?”   “壞了。”   “那怎麼辦?”我為難起來,想著要不再借一輛。   “你不是有車嗎!我騎車帶你。”沈鬆平輕鬆地看著我說道。   “行是行,就是遠不遠啊,我可不輕啊!”   “沒問題,上來吧。”   沈鬆平接過車直接跨了上去,我遲疑了一下斜坐上去,沈鬆平喊了一聲坐好了就出發了,突然的慣性之下我下意識地扶住了他的腰。不一會,我突然發現這條路有點熟悉,再仔細看看果然來過,順著這條路再走幾分鐘就到了那個村子,那個逝去的人的家就在那裡,我的心跳明顯加快了,隨著距離的縮短,呼吸愈發的困難起來,我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了沈鬆平的衣服。沈鬆平也感覺到了我的異常,回頭看了我一眼,見我低著頭,似乎沒什麼異常。   “怎麼了?你不舒服嗎?”   “沒有啊,還有多遠啊?”   “還早呢,還要騎半個小時呢!”   “噢,”   終於騎過了那個村子,我恢復了正常的呼吸,我沒想到會走這條路。中途有段路太顛簸了,於是我們推車走了一段。   “你同學怎麼這麼早就結婚了?”   “他們是青梅竹馬,想早一點在一起就結婚了啊。”   “真好,能跟自己喜歡的人結婚。”   “他們也不容易,一開始家裡也反對得厲害。”   “為什麼要反對?”   “我這個男同學家裡條件不好。”   “條件好不好又有什麼關係,隻要兩個人相愛,好好過日子不就行了。”   “現實往往沒有那麼簡單,你呀,還是想得太簡單了。”   “也許吧。”我不置可否地笑了。   ……   終於到了,我的屁股都坐麻了,破舊的平房上貼著醒目的大紅喜字,今天不是正日子,明天才是,所以人不是很多。沈鬆平領著我往屋內走,裡麵的人見是他特別熱情,沈鬆平鄭重其事地介紹起來。   “恭喜恭喜,介紹一下,這是我初中同學後世強,這個是我學妹孟欣然。”   “恭喜恭喜。”我趕忙道喜。   “你們能來我太開心了,先坐,先坐,我給你們泡茶。”後世強熱情地把我們往裡麵讓。   “你忙你的,我們自己安排,你還不知道我?”   “好好好,知道了,那中午就等你的拿手菜了!我先去借桌子板凳了。”   “沒問題。”   後世強說完就出去了。   我好奇地問沈鬆平:“什麼拿手菜?是叫花雞嗎?”   “是紅燒肉,你不是最愛吃嗎!”   “你還記得我喜歡吃紅燒肉啊!記性真好!”   廚房裡,沈鬆平嫻熟地切著五花肉,我在洗大蒜苗,洗完直接拿到桌子上開始切,我把大蒜苗白裡透紅的根部排成一排,一手按著,一手拿刀劈成一半,沈鬆平一回頭驚了一把。   “大蒜還可以這樣切,厲害。”   “我們家就這樣切啊,我爸說這樣入味。”我笑了笑,沒覺得有什麼。   “學到了,接下來就看我的了,等一下教你怎麼給紅燒肉上色。”   “好啊。”   隻見沈鬆平先去灶臺底下加了一把柴,等鍋熱了先放油,再放了一把白糖,糖炒化了把肉放下去,瞬間肉就變成了醬紅色。我開心地笑起來,佩服地看著沈鬆平,他回頭笑著看了我一眼,馬上又專心炒菜了。菜炒到一半後世強進了廚房,跟在他後麵的是程光,程光看到我很是詫異。   “鬆平,光子來了。”   “喲,孟欣然,你也在這兒啊。”程光看了一眼沈鬆平又看一眼我,眼神耐人尋味。   我看到程光很開心,忙沖他笑起來,正要回答,沈鬆平替我說了:“我帶她來的,你怎麼到現在才來,我都要炒好了。”   “哎喲,哥哥呀,我哪有你能耐啊,我隻請到半天假,燒了什麼好菜啊?”   “正好,趕緊端菜,馬上就能吃飯了,吃完了還要幫忙擺桌子。”   “好的,任您差遣。”   大家都笑了,一頓飯下來所有人都看出來沈鬆平對我不一般,隻有我傻乎乎地不知道。飯後休息趁著我不在的時候,程光悄悄地問沈鬆平。   “怎麼回事啊,你跟她?”   “怎麼了,有問題嗎?”   “不是,那陳玉紅呢?人家喜歡你那麼長時間,她跟陳玉紅比,我還是覺得陳玉紅更適合你,而且我覺得她好像對你沒那方麵的意思吧。”   “我知道,可是感情這東西吧,還真不是能隨心所欲,陳玉紅確實不錯,可是我看到陳玉紅跟看到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,我想試試讓她知道我對她的感覺。”   “我看難,她要喜歡你早就喜歡你了,要不然當初怎麼會喜歡阿倫呢?還有,不是那個男的為她自殺了嗎,太不可思議了。”   “她身上有一種我不明白的吸引力,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吧。”   “噢,我知道了,難不成就是因為她不喜歡你,所以你覺得不甘心?”   “也許吧,她月底就去外地打工了,所以我不想有什麼遺憾。”   “她月底就走了,那你還?我真服了你了。”   正說著我過來了,他們恢復了常態。午休結束大家開始擺臺子,搬凳子,明天可是有二十多桌酒席。一直忙到下午五點多,之後簡單地吃了晚飯,沈鬆平就先送我回去了。天色還早,沈鬆平提議先走走,於是我們並排走在村道上,這裡是農村中的農村,半天都看不到幾個人,晚風徐徐吹來,夏日的燥熱頓時消散不少,路兩旁的雜草發出好聞的氣味。   “吃飽了嗎?”   “我都吃撐死了!你沒看我吃了三塊紅燒肉啊。”   “你喜歡吃,以後我再給你做。”   “好,不過可能要等我從海津回來了。”   “海津那邊是什麼工作?”   “收銀員,五百塊錢一個月,包吃包住。”   “那你打算待多久?”   “不知道,去了才知道,好就乾長一點,不好就回來。”   “嗯,非去不可嗎?”   “肯定要去的,我特別想出去看看,一輩子隻待在老家我會很遺憾的。”   “是啊,能出去看看當然很好。”   沈鬆平原本話就在嘴邊又說不出口了,他想說你別去了,但他又不能說,因為他一直知道我自由慣了,我曾經就說過要到外麵去看看,我抄的那些詩歌,那些向往自由的詩歌提醒著他不能勉強我,但他難以甘心。   已經到了金屬廠門口,我發現自己回來的時候竟然沒有注意那個讓人傷心的村子,找書苑 www.zhaoshuyuan.com 或許是因為夜色,或許是因為隻顧著和沈鬆平聊天而沒在意,我內心既開心又不安,我總覺得自己不可能不受懲罰,哪怕在內心深處懺悔也需要用一輩子來償還吧。   “到了,就送到這兒吧,你還要回去繼續幫忙。”我看看天色已晚,隻希望他快些回去。   “肯定要送你的,那麼遠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。”   “現在你可以放心了,這裡離我家很近了,天也還沒太黑,就別送了啊。”   “我送你到路口。”   到了岔路口,分別之際沈鬆平突然問道:“這個禮拜天晚上你沒事吧?”   “應該沒事,怎麼了?”   “噢,才想起來,我們單位發了兩張文化宮的電影票,我們一起去看吧。”   “真的啊,那我去。”   “好,電影是七點的,你四點過來,我們先逛逛再去看,算是在你走之前給你踐行吧。”   “好,那我走了啊。”   “禮拜天見,騎慢一點。”   生活是美好的,生活也是變化的,所謂人算不如天算,就在沈鬆平迫切等待假日到來的時候,我的海津之行提前了,出發的日子就在星期天早上,我急匆匆地收拾好了行李才突然想起和沈鬆平的約定,奈何星期六沈鬆平沒上班,想了想隻好寫了張紙條送到金屬廠傳達室,待到沈鬆平拿到那張紙條的時候我已經出發了。   沈鬆平看著手裡的紙條深深地嘆了口氣。   “不好意思,商會早上通知要提前走,來不及跟你告別,祝順利。孟欣然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