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過一天一夜我終於回到了老家，當我出現在家門口的時候，母親還以為自己看錯了。 　　“你怎麼回來了，不上班嗎？” 　　“不上了，回來找工作，哎喲，累死我了，媽，明天再說，我先睡一覺。” 　　母親看著我疲憊不堪的樣子沒有再追問，把箱子推到一邊，發現輪子已經壞了，不免擔心地再看看我。第二天，我起床以後，拉著母親去了商場，我要給母親買首飾，母親興奮地讓小姨陪著一起去了，我們三個人坐公交去了市區最大的百貨商場。 　　“媽，你自己挑，喜歡哪個就買。” 　　“好貴啊，你哪有那麼多錢啊！” 　　“我有，我發了好多獎金，你就挑吧。” 　　母親在小姨羨慕的目光中挑了一副金耳環，我又挑了一個戒指給母親戴上，一共花了八百多塊，母親心疼不已。 　　“媽，這下你也有金子了，開心吧。”我意氣風發的看著母親，隻想看她笑。 　　“嗯，開心。”母親滿麵笑容，愛不釋手，小姨在旁邊一直誇我：“我們家欣然是真懂事了，還曉得孝順媽媽，姐姐，你有福氣了。” 　　我是真的覺得母親可憐，左鄰右舍都有首飾，母親卻不舍得買，因為她要給女兒交學費，給兒子交培訓費，還要補貼娘家弟弟。看著母親笑得是那樣開心我更開心，錢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工具，花錢能讓母親笑我覺得值。之後我給自己買了一輛四百塊的山地自行車，又拿出一千塊錢給母親保管，母親看著我這麼懂事別提有多高興，小時候倔強自私的孩子突然變得乖巧又孝順，哪個媽媽不竊喜！ 　　我在家中休息了兩天就去找佳慧了，佳慧見我回來除了意外更多的是高興，短短三個月內我就已經跨越千裡，這在佳慧眼裡也是不簡單了。 　　“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，工作得不順心嗎？” 　　“別提了，我前麵不是給你寫信說做了一個月服務員嘛，後麵突然就讓我去桑拿做收銀，你不知道那有多亂。” 　　“你做好你自己的工作不就行了，管別人呢？” 　　“你不知道，剛開始還好，我們經理說每多一千營業額我們就發一百獎金，有時候客人還會給小費，一給就是一百，第一個月的時候我工資加獎金已經存了快兩千塊，我覺得挺好啊，可是後來就不對了。” 　　“怎麼了？” 　　“你知道營業額為什麼那麼多啊？” 　　“為什麼？生意好啊！” 　　“說是桑拿，洗澡的地方，實際上裡麵是有妓女的，而且後來我才知道為什麼喊我去，因為前麵的人做假賬，後來那個叫小劉的領班就找我，說是讓我跟他們合作，我哪有那個膽子？他們就開始想辦法逼我走。” 　　“那你可以跟領導說啊！” 　　“我也想過，不過我怕，我沒有直接的證據，還聽說那個小劉坐過牢，太嚇人了，乾脆我就回來了。”我沒有說具體的恐嚇是什麼，因為我實在不想提起那些，隻想盡快忘了。 　　“太嚇人了，幸虧你回來了。” 　　“走之前我想去看一次大海，誰知道那裡是內海，剛好又退潮了，完全不是電影裡的樣子。” 　　“哎呀，以後有機會再看吧，安全回來就好。” 　　“你怎麼樣？找到工作了嗎？” 　　“還沒有，工作好難找啊。” 　　“回頭我們一起去找吧，我下午再去秀娟家，問問她怎麼樣了！” 　　“嗯。” 　　“那你跟薛紹峰怎麼樣了？” 　　“就那樣吧，有時候出去走走，不過他還是挺有風度的，還早得很呢。” 　　“唉，也是。” 　　…… 　　下午，我又馬不停蹄地去了秀娟家，秀娟果然也歇在家裡。 　　“這次回來還去嗎？” 　　“不去了，在外麵想家，還是回來找工作吧，上次你回信說不在汽水廠乾了，後麵找著工作了嗎？”我沒有告訴她自己為什麼回來，畢竟她已經有太多煩惱了，還是不要讓她擔心了。 　　“沒有，找不到合適的，我發覺上了三年高中竟然隻能當服務員或者下工廠，這本中專文憑一文不值。”秀娟滿麵愁容。 　　“嗯，佳慧也沒找到工作，那你後麵有什麼打算？” 　　“等我大哥再幫我打聽打聽吧，實在不行我就到理發店去做學徒。” 　　“理發也不錯，至少是門手藝。唉，很快又要過年了，現在過年都沒什麼意思了，是不是因為我們長大了呀。” 　　“我早就覺得過年沒意思了，活著好累啊。” 　　“哎呀，我就感嘆一下，以後我們會好的，別難過了，晚上我就不走了啊！” 　　“肯定要住一晚了，我們好好聊聊，你跟我說說外麵是什麼樣的，你也算是“走南闖北”了！” 　　我咧開嘴嗬嗬笑起來，秀娟也笑了，我們暫時忘記了各自的煩惱聊起了逸聞趣事，聊了很多，唯獨沒有聊起沈鬆平，在秀娟這裡她是不想聊，在我這裡是覺得秀娟因為定親而疏遠了他，自然也不會聊起他，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陰差陽錯吧。 　　從秀娟家回來已經兩天了，我和佳慧約好一起去找工作，我們都不想去工廠，又不想離家太遠，就在最繁華的中山路附近亂找，看到門口貼了招人就進去問，每回人家都說那就試一試吧，這裡試一天，那裡試一天，最後佳慧應聘上一家飯店，我應聘上一個電視專賣店，雖然不能在一起，但能找到工作就已經很開心了。 　　十二月下旬，天氣照例冷起來，我早早地上班了，先把所有的電源打開，然後打掃衛生，不一會兒同事蘇蔓也來了。蘇蔓身材勻稱，皮膚白凈且五官立體，眼睛尤其嫵媚，她今天穿了一身紫色套裝過來，上身是緊身呢子外套，下身是呢子魚尾裙，腿上是肉色絲襪，腳上一雙六厘米的白色高跟鞋。或許是因為化妝和盤頭的緣故，即使她比我還小一歲，但渾身散發著成熟的氣質。 　　打掃完衛生，蘇蔓打開了其中最大的一臺電視，連上DVD，開始播放，動感的音樂響徹全場，麥當娜性感撩人的舞姿在屏幕上切換，我發現蘇蔓竟然能跟著哼唱，偷偷地看了一下歌名《Material Girl》，蘇蔓不同於我所有的朋友和同學，她有時清純，有時性感，並且能說會道。 　　蘇蔓也挺願意和我交往，或許她覺得我是一個沒什麼心機的女孩，也不同於以往她所認識的那些利益至上的人，很快我們處成了好姐妹。生活對初入社會的女孩來說，處處都是陷阱，處處都是誘惑，沒有人教我們如何分辨，如何避免，我們隻能一次一次地自我拯救，在無數次的挫折中找到自己的方向和位置。 　　這家電視專賣店是本市的代理商，供應商是甲方，代理商老劉對廠家的人極盡巴結，甚至不惜利用店裡不諳世事的營業員，我一開始還不明就裡，以為老劉要重點培養我們。 　　“小孟、小蘇啊，我們是本市的代理商，未來大有可為，我很看好你們倆啊，以後廠裡來人，你和蘇蔓就負責接待，一定要把廠家來的人招待好了，到時候我們多開幾個店，你們就是我未來分店的店長。” 　　“知道了，劉總，我們會好好乾的。”蘇蔓滿麵堆笑地回應著。 　　“今天，辦事處盧總說總部又派了一個技術員過來，晚上你們就一起陪著吃個飯。”劉總又說。 　　“好的。”我們二人隻好答應下來。 　　飯局吃到很晚，酒桌上我學著蘇蔓的樣子敬了幾杯酒，其他的時候也就裝裝樣子，飯一吃完，老劉就推說大家酒都喝多了，吩咐蘇蔓送盧總回辦事處，而我負責把新來的毛技術員送到店裡拿行李再送到辦事處，我沒喝多少酒，想著店就在邊上，到時候給他打輛車就行了。 　　毛技術員壓根沒喝多，臨走的時候他跟老劉對視了一眼，老劉猥瑣地笑了一下，到了店裡，我跑到二樓去拿箱子，箱子不大，我拎著就準備下樓，沒想到毛技術員也上來了。 　　“哎呀，不行了，我先坐一會兒，喝多了。” 　　我以為他真喝多了，忙放下箱子跑去給他倒水：“毛總，你先喝口水，休息一會兒再走吧。” 　　“好，好。”這個所謂的毛總，年紀也就在二十七八歲的樣子，一口廣東普通話。 　　坐了一會兒，我見他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，為了緩解尷尬把電視打開了：“毛總，你看看電視吧，等你好一些我再給你叫一輛車。”我心裡著急也不好催促，電視裡正直播著意大利足球甲級聯賽。我正看得出神，忽然感覺有人從後麵摸我的臉，我渾身緊繃隨即鎮定下來，偏了一下頭站了起來，隔著椅子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，同時眼睛瞟了一眼樓梯的方向。 　　“毛總，你坐好啊，我再給你倒一點水，這個球賽是直播的，還挺好看的。” 　　毛總繞過凳子走過來，我忙假裝給他倒水，又拉開了一點距離：“哎呀，毛總，沒熱水了，我下去再燒一壺吧。”說完我就下了樓，下樓之後第一時間打開了店門，然後開始燒水。樓上的毛總見我這樣突然就沒了興致，提著箱子就下了樓。 　　“算了，你送我去洗頭吧，我認識一家美發店，就在那個西門菜市場邊上。” 　　“好啊，我去招輛車。” 　　我急忙走到門口攔車，不一會兒就來了一輛紅色夏利，招呼毛總上了車，又跑回去鎖門。城市很小，七八分鐘就到了美發店，美發店昏暗的燈光讓我本能地警惕起來。店老板特別熱情，安排人給我們洗頭，我一邊洗一邊在想怎麼脫身，不過很快毛總就有了新的目標，他和美發店老板相聊甚歡，洗完頭又做臉又按摩，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，毛總大約看我覺著礙眼，直接讓我回去了，我頓時覺得得救了，走回店裡取了車往家趕。陰暗的馬路上，自行車齒輪的聲音格外清晰，我不免難過起來，這根本就不是我的工作，我為什麼要做這些？一陣屈辱感縈繞著我，想著過完年又要重新找工作了。 　　第二天，蘇蔓見我一切如常，不免有些疑惑，我們相處不久，不知道對方的底線，畢竟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。 　　“昨天晚上你還好吧？” 　　“還好啊，陪毛總拿完箱子，他說要去洗頭，洗完頭他又要按摩，後來我就回家了。” 　　“就這樣？” 　　“就這樣啊，要不是劉總讓送我才不送呢。” 　　“唉，就是，以後要注意，老劉這人感覺不靠譜。” 　　“說真的，如果不是因為快過年了，我真不想乾了。” 　　“先乾著吧，過完年再說。” 　　蘇蔓通過這件事了解了我的為人，覺得我是一個不太靈活但有原則的女孩，自此更加與我親近。禮拜天蘇蔓邀請我到她的出租屋做客，簡單炒了兩個菜，一人一瓶啤酒，聊得不亦樂乎。蘇蔓說起了她的初戀，一個俗氣的故事：女孩以為找到依靠，誰知道對方隻是跟她玩玩，委曲求全的她當了很久的煮飯婆突然就被嫌棄了，嫌棄她的農村出生。 　　“分手之後，我跑到一家飯店，點了滿滿一桌的菜，還點了一瓶好酒，我為我自己不值，那麼全心全意竟然得不到一點希望，最後分手的時候說我是農村的。” 　　“農村怎麼了，我也是農村的，多少年前大家不都是農村人嗎？這樣的人分了就分了。” 　　“對，我跟我自己說，我這麼好，我還就不信了，肯定會找到一個愛我的人。” 　　“嗯，肯定的。” 　　“其實，盧總在追我。” 　　“盧政達？真的假的？” 　　“真的，不過我還沒答應他，我不想顯得自己那麼廉價，我希望他是真的喜歡我，而不是因為我的外貌。” 　　“日久見人心吧。” 　　“你呢？有沒有談過戀愛？”蘇蔓好奇地問道。 　　“算是談過吧，在外地打工的時候有個帥哥追我，後來才知道隻是利用我，他以為我能掙到好多錢，也就十幾二十天吧，他聽說我去不了掙錢的部門就提出分手了，不過說實話，我確實不喜歡他。”我沒有說起那個悲傷的殉情故事，那是我內心不能碰觸的傷痕。 　　“這樣的男的就應該千刀萬剮，來，為我們的過去乾杯，我們一定會好的。” 　　“乾杯。” 　　工作了一個多月，有時候還要加班，發工資的時候才發了三百八十塊，我哭笑不得，但好漢不提當年勇，此一時彼一時。離過年越近天氣越冷，我下班以後和佳慧通了一個電話，約定去接她下班，到了佳慧工作的飯店剛好是飯點，佳慧正忙著上菜。 　　“你們飯店生意還蠻好的嘛。” 　　“這個酒店是一個老酒店了，有點名氣，好多人請客就來這裡，你先在這裡坐一下，我估計還要忙一會兒，對了，你吃飯了嗎？” 　　“來的時候吃了一個麵包。” 　　“好，那等一會兒我給你再拿點吃的，我先去了，不然給經理看到就不好了。” 　　“行，你去忙吧。” 　　一直忙到七點多鐘，佳慧才閑下來，她急匆匆拿了兩個燒賣給我。 　　“你先吃兩個燒賣，是這裡的特色，我收拾好了就可以走了。” 　　“好。” 　　從酒店走廊朝窗外看去，筆直的馬路上路燈發出昏黃的光芒，路上也看不到幾個人，隻時不時地出現一輛輛紅色夏利出租車。冬季是蕭瑟的，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莫名地傷感。 　　“欣然，我好了，那幾個阿姨還蠻照顧我的，讓我先走。” 　　佳慧拉著我正準備走，突然從後麵出來一個年輕小夥，瘦高個，平頭，長相一般。隻見他手裡抱了一件軍大衣，急匆匆地追了出來：“陳佳慧，等等我，我送送你們。” 　　“啊？不用了，我同學和我一道。” 　　“哎呀，反正我也不忙，權當散步了。” 　　“那，好吧，這是我同學孟欣然，這是我們酒店廚師郭曉剛。” 　　走出酒店大門的時候，郭曉剛穿上了軍大衣，整個人瞬間變得臃腫起來，尤其他還帶著一頂棉帽，腳上還穿著一雙臃腫的棉鞋，大衣也不扣，活脫脫一副狂野的模樣。我看到之後很想笑，又不好意思笑，隻好憋著。走著走著漫天的雪花突然毫無征兆地落下來，飛舞的雪花在空曠的馬路上透過路燈的照耀變得無比壯觀。 　　“啊，下雪了，快看下雪了！”我興奮地大喊起來，口中霧氣與雪花纏繞著。 　　“是啊，怎麼突然下這麼大。找書苑 www．ｚhaｏｓhuyuan.coｍ”佳慧抬頭看著漫天的雪花，伸手去接，一臉的不可思議。 　　“乖乖，這個雪怎麼跟倒下來一樣。”郭曉剛把大衣裹緊了一些，頭上的帽子有一隻耳朵耷拉著，之後他又把兩隻手攏在袖子裡，收肩縮脖還瞇起了眼睛。 　　我和佳慧同時看向他，見他如此模樣，實在忍不住大笑起來，郭曉剛不明就裡隻好跟著一起笑起來。青春正好，我覺得冬天雖然寒冷，但有了這樣一場雪，足以。 　　雪依然下著，郭曉剛已經走了，我們兩個人也不著急，任由雪花落滿了全身。 　　“你自行車呢？” 　　“丟了，借給蘇蔓然後被偷了。” 　　“那可是你新買的山地自行車，就這麼丟了，她也不打算賠你嗎？” 　　“蘇蔓賠了一輛給我，不過不能帶人，也不太好騎，所以我就走過來了。” 　　“你啊，難怪你媽說你傻，你一輛新的她還你一輛舊的，真是的。” 　　“哎呀，都是朋友，她也不是故意的，能騎就行了。” 　　“這個社會復雜得很，你不要把別人想得太善良。” 　　“我知道了，剛剛那個人是怎麼回事啊？” 　　“他想追我，我已經拒絕他了。過完年我就辭職了，我爸托人在村委會給我找了一份出納的工作。本來飯店老板很看好我，想培養我，但我爸不讓，說還是村委會知根知底的。” 　　“挺好的，跟我們的專業對口。” 　　“你的工作怎麼樣？” 　　“先乾著吧，也沒找到更好的。” 　　“想找一個好工作真是太難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