轉眼就到了三月，我和蘇蔓都辭職了，蘇蔓認識的人多，托朋友給我們找工作，但都乾不長，我們就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混著。我常去找佳慧，佳慧的工作已經步入正軌，看上去成熟了許多。 　　“後來換的工作怎麼樣了？”佳慧關切地問起我的工作。 　　“不怎麼樣，工資都太低了，而且我想搬出來住。”我頹喪地回道。 　　“又搬？你媽不會同意的。” 　　“在家裡住，太壓抑了，有時候回去晚了我媽就要罵人，受不了她的語氣。” 　　“一個人在外麵多不安全，最好還是不要，你媽也是關心你，她肯定是為你弟弟的事情煩神，你多體諒她。” 　　“我知道。” 　　…… 　　和佳慧分開之後，我又去舊書攤逛了很久，買了幾本舊書，到家已經過了飯點，母親見我回來又是一頓嘮叨。 　　“以後下了班早點回來，一個女孩子哪能經常晚回來。” 　　“那小輝還經常不回來呢，你怎麼不講他。” 　　“你跟你兄弟比什麼，他是男孩子不吃虧，你是女孩子，人家會講你閑話的。” 　　“知道了，知道了。”我對母親的這種言論嗤之以鼻，對整個家庭壓抑的氛圍也感覺難受，打定主意在外麵租一間房子。 　　過了幾天我終於在一個有白蘭花的院子附近租了一間房子，入住第一天我跑到錄像店裡一口氣租了十盤帶子，看了一夜也沒看完，實在是沒什麼好看的電影，還大都是模糊不清的，盡管這樣，我也覺得享受了一天的自在，心裡十分輕鬆。還了錄像帶決定去找佳慧，先給佳慧打了一個電話，約好中午在她辦公室樓下等她。 　　出門之前，我挑了兩盤磁帶，一盤黑豹樂隊的，一盤 Iglesias，想著去的時候聽黑豹，回來的時候聽 Iglesias，果然黑豹很上頭，聽得渾身有勁，情緒一下上來了，不知不覺騎到佳慧工作的地方，到的時候剛好是午飯時間，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，佳慧見我來了，快步走下來。 　　“來多長時間了，怎麼不去叫我。” 　　“怕你忙，就等了一會兒，這麼一看你單位還蠻近的，再往前走就能到我家了。” 　　“嗯，幾個村子合並了，就搬到這裡了。走，我們去吃飯，前麵有家店炒飯不錯。” 　　“出去吃沒關係吧？”我生怕影響佳慧上班，她這份工作看起來挺正規的。 　　“沒事，我們有午休時間，我師傅還挺照顧我的。” 　　“看來你適應得還不錯！” 　　“嗯，一開始什麼都不會，有一天為了一分錢查了三個小時才查到。” 　　“財務確實有點煩，幸虧你有師傅帶。” 　　“你最近怎麼樣，找到工作了嗎？” 　　“沒有，蘇蔓介紹的工作都是短期的，不過也不著急，我租到房子了。” 　　“你還是租了，你媽同意了？” 　　“怎麼可能同意，我就租了一個月，偶爾去住住，哪天你去玩。” 　　“嗯，休息我去找你。” 　　“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？” 　　“不知道，繼續找吧，實在不行就再到外地吧，算命的不是說過我更適合離開家鄉嗎！哈哈。” 　　“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出去了，回頭我幫你打聽打聽吧，秀娟最近怎麼樣？” 　　“也沒找到合適的工作，打打零工，後來她說有可能去學理發。” 　　“到了，老板炒兩份蛋炒飯，少放油，我的那盤不要放蔥。坐這邊，學理發？現在學是不是有點遲？” 　　“我也不知道，我們這一批真正能做會計這行的估計沒幾個。” 　　“慢慢來吧，畢竟大家才畢業。” 　　…… 　　和佳慧分開以後，我準備回出租屋，路上會經過金屬廠，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去跟沈鬆平打個招呼，回來這麼久都沒有聯係他，之前走得也很匆忙。正是午休時間，廠門口進進出出的有不少人，我跟門衛說明了來意，門衛進去喊他了。我站在路邊抬頭看著天，今天天氣不錯，沒有風，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。 　　沈鬆平不緊不慢地往廠門口走著，猜想來的人是誰，遠遠地看到了我，我今天穿了一件駝色的風衣，脖子上係了一條黑色條紋的絲巾，頭發變長了，披散在肩頭，他一步一步靠近我，心跳在加速，麵上卻是很淡定。我也看到他了，我麵對著他歪了一下頭，咧開嘴笑了，顯出了唯一的酒窩。 　　“什麼時候回來的？”他直視著我的眼睛，語氣依然是淡定和平穩的。 　　“有段時間了，一直想來就是事情有點多。” 　　“還出去嗎？” 　　“暫時不出去了，那時候走得太匆忙了，剛好又趕上禮拜天，隻好給你留了張紙條。” 　　“那你怎麼到了也不打電話給我。” 　　“電話本忘在家裡了，所以……” 　　“吃午飯了嗎？” 　　“吃過了，剛剛從佳慧單位過來，她在她們村裡當出納。” 　　“那還不錯嘛，能做跟專業相關的工作。” 　　“嗯，前段時間我去找秀娟了，她也沒找到合適的工作，她說要去學理發。” 　　“是嗎？她跟她對象還好吧！” 　　“還好，王誌宏那個人還不錯，看上去挺和善的，聽說修家電的技術挺好的。” 　　“那就好。這個禮拜天你忙嗎？”沈鬆平突然問我。 　　我沒想到他的話題轉得這麼快，下意識地回答道：“不忙啊，怎麼了？” 　　“噢，我準備去江邊春遊。” 　　“真的啊，那把秀娟也喊上吧，我有段時間沒見她了，我本來打算今天去找她的。” 　　沈鬆平愣了一下，隻好點頭答應：“也好，我也很久沒見她了。” 　　“太好了，我們要帶什麼嗎？”我興奮地看著他。 　　“把你人帶上就行了，我來準備，這個禮拜天早上八點鐘，我們在碼頭集合。” 　　“好，那我現在就去找她，我走了。” 　　“好。”沈鬆平皺了一下眉頭，推了推眼鏡，目送我離開了，他矛盾起來，不知道這一趟會是怎樣的煎熬。 　　我興高采烈地出發了，上了長江大堤，一邊聽著 Iglesias，一邊看著沿途的風景。盡管聽不懂西班牙語，也不妨礙我沉浸在深情的旋律裡，平時要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今天似乎格外的輕鬆。到了秀娟家她卻不在，徐母說她去市裡了，晚飯前就能回來，隻好等著，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來已經到了晚飯時間，我們開始做飯，吃完了飯才能好好聊聊。 　　“學理發的事情怎麼樣了？” 　　“已經學了一段時間了，雖然不太喜歡，那也沒辦法。” 　　“那你學會了之後打算在哪裡開店嗎？” 　　“王誌宏家門口有兩間門麵房，也許就在那裡吧。” 　　“也好，唉，我最近也失業在家，還是佳慧的工作不錯。” 　　“佳慧命真好。” 　　“哎呀，我們也會好的，對了，我今天主要是來告訴你，沈鬆平說要去春遊，特地讓我來喊你。” 　　“春遊？你們怎麼碰到的。”秀娟疑惑的看著我。 　　“我從海津回來以後一直沒跟他聯係，今天從佳慧單位出來不是要經過他們廠嗎，我想著去跟他打個招呼，然後就來找你了。” 　　“他問我了嗎？” 　　“嗯，我跟他說你在學理發，春遊你不會不去吧？” 　　“去，當然去。”秀娟心裡五味雜陳，莫名有了一絲期待。 　　…… 　　沈鬆平、程光還有沈曉霞早早地就到了輪渡邊，等了十幾分鐘才看到我和秀娟騎車過來，大家見麵互相寒暄一番，排隊上了渡船，約莫十分鐘左右船就靠岸了。我們一路騎行，沿著堤壩進入圩區，沿途的柳樹已經發出嫩芽。秀娟和沈曉霞並列騎行，程光跟在後麵，沈鬆平和我墊後。 　　“娟子姐，你好久沒來我們家了，你真定親了啊！”沈曉霞臉上帶著笑容，語氣卻有些客套。 　　“嗯，定了，最近一直在找工作所以就沒能經常去。” 　　“我爸媽都說想你了。” 　　“真的啊，那我哪天去看他們。” 　　程光看看秀娟又回頭看看沈鬆平和我，無可奈何地選擇了沉默。 　　沈鬆平看了一眼前方又轉頭看我，他今天興致格外地高，和我說起馬上要去的地方。 　　“這個地方，我們來過一次，高一春遊的時候來過，等一下你會看到柳樹下麵全是大片的草皮，還開滿了紫雲英，特別美。” 　　“嗯，我剛剛看到了，公園裡的草坪是不是就在這裡挖的？” 　　“可能吧，你看那裡更多。” 　　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，果然見到一片柳樹林，樹下姹紫嫣紅，春天植物鮮嫩的色彩令人眼前一亮。 　　到了目的地，我顯然是最開心的那個人，完全沒有發現沈鬆平和秀娟之間微妙的變化。 　　“秀娟，你看這草多漂亮！哎呀，我都想把鞋子脫了。”我大聲喊著。 　　“還是不要吧，才四月，小心著涼。”秀娟關切地說。 　　“好吧，我去看看花，給你做個花環。”我興奮地跑了出去，臉上的笑容燦爛無比。 　　沈鬆平這時走了過來，他手上端著兩杯熱水，遞了一杯給秀娟，秀娟看著他的臉笑了一下。 　　“今天天氣真的不錯，很適合春遊。”秀娟試探著說了一個開場白。 　　“的確，我們也好久沒出來玩了，畢竟大家都上班了。” 　　“是啊，乾爹乾娘身體還好吧。” 　　“挺好的，你有時間回來看看他們吧。” 　　“嗯。” 　　“你最近怎麼樣，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？”沈鬆平客套地問道。 　　秀娟很想說：有，隻要你一句話我就會跑到你身邊。但她依然開不了口，沈鬆平的語氣沒有給她哪怕一丁點希望，她也是有自尊心的，於是她笑著說：“我去學理發了，以後想開個理發店。” 　　“不錯，人人都要理發，好好學，你那麼聰明絕對沒問題的。” 　　“嗯，”秀娟失望地轉頭看向我在草叢中穿梭的身影，由衷地羨慕道：“欣然真厲害，說去外地打工就去了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。” 　　“的確，她性格有點像男孩子。” 　　“嗬嗬，時間過得真快啊。” 　　“是啊，太快了。” 　　我專心致誌地編著花環，先把柳條纏繞成一個圈，再纏上紫雲英，花草的氣息不時竄入口鼻，如果可以我都想住在這裡了。編好了三個花環我朝秀娟的方向搖了搖花環，心想這麼美的花環她肯定喜歡！ 　　“好看吧，這個花多的給你，這個給曉霞。”我把其中花最多的花環遞給秀娟。 　　“編得真好看，你就喜歡這些花花草草，以後你開個花店好了。” 　　我開玩笑的說：“嗯，這主意不錯，那我以後就開一個吧。” 　　秀娟笑了，笑得一點傷心的痕跡都看不到，今天或許就是一個告別的儀式吧，告別過去，哪怕未來並不美好。 　　沈鬆平看著眼前的兩個少女，一時自責一時歡喜，但他從不把自己的情緒表露得太明顯，像一個獵手，思維敏捷，行動迅速，同時他又像一棵樹，無論風雨，巋然不動。春光明媚，所有人似乎都忘了煩憂，隻顧笑著吃著，春天是短暫的，青春也是短暫的，能笑的時候盡情地笑吧。 　　三岔路口，秀娟跟我們告別之後獨自一人往家的方向騎去，她沒有回頭，也不想回頭，從繁華熱鬧的中山路拐到人煙稀少的長江大堤上，遠遠地看到了王誌宏的家，她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，她多希望自己是一個自私自利、忘恩負義的人，那樣至少她可以輕鬆地活著，奈何良心逼迫著她，像一個緊箍咒牢牢地控製了她。 　　程光和沈曉霞都是急性子的人，早已不知騎到哪裡去了，沈鬆平和我穿梭在人車混合的車道上，突然有一個人逆向行駛，我避讓不及，兩輛自行車撞到了一起，對方惡人先告狀，直接開罵。 　　“你怎麼騎的，你看把我車輪都撞歪了。” 　　“我都已經靠邊了，是你自己撞過來的。”我很委屈，但我的嘴很笨。 　　“什麼我自己撞過來的，馬路又不是你家的，我愛怎麼騎就怎麼騎。” 　　我忙蹲下看看她的車輪，看上去沒有多大問題：“你這個好像沒壞，還可以騎。” 　　對方依然不依不饒，我有點慌了，我最不願與人吵架，並且我也沒有第一時間求助沈鬆平，找書苑 www.zhaoｓhuyuaｎ．coｍ 沈鬆平在旁邊看了半天終於走了過來。 　　“你們先別吵了，我來說兩句，我看了一下，你的車輪沒什麼問題，不過你是逆向行駛，你的責任更大一點，你要是不服的話，我們喊交警過來評評理。” 　　對方見他說話不緊不慢，本就理虧，罵罵咧咧地走了，我見沈鬆平三言兩語就扭轉了局麵，對他更加佩服不已，感激地看著他：“她怎麼這麼兇？幸虧有你。” 　　“是她有錯在先，知道我剛剛為什麼不說話嗎？” 　　我這才注意到他沒有第一時間過來幫我：“為什麼啊？” 　　“我想看看你處理突發事情的能力。” 　　“算了吧，我最怕跟人吵架了，有理我也吵不過，我的嘴太笨了。” 　　沈鬆平笑了，安慰我說：“不是你的嘴笨，是你太善良了。” 　　突然被誇獎我不好意思地笑起來，我覺得沈鬆平依然是那個讓我敬佩的沈鬆平，妥妥的領導風格。我們繼續趕路，到了金屬廠附近下車道別。 　　“今天真的好開心。” 　　“開心就好，下次出去玩再喊你。” 　　“好啊，我肯定去，那，我回去了啊。” 　　“嗯，那個，下禮拜天你有空嗎？” 　　“禮拜天肯定有空啊！有事嗎？” 　　“嗯，到時候你來就知道了，我早上十點在這裡等你。” 　　“好吧，那下禮拜天見。” 　　沈鬆平看著我有點想笑，他在想是他隱藏得太好還是我依然那麼遲鈍，難道在我眼裡他沒有吸引力？他迫切地需要知道答案。